弘历如约在宫中栀子开遍之时赶了回来,时富察氏已快出月,衍春也有孕六月。
弘历快马入京,自然先至养心殿回话,又往后殿与皇后请安,再往景仁宫一趟,回到西二所时已是旭日半落。
远远看着,天边红霞与月白罗衫互相映衬着,衍春身后是他居住了许久的小院儿,朱红宫墙下松柏长青,正如罗衫上由细线勾勒出的的松鹤长春。
犹如旅人归家,看着那高高挺起的肚子和她怀里抱着暗红襁褓,弘历一下觉着遍身疲惫尽消,仿佛又有了一身的气力。
“给爷请安。”衍春抱着大阿哥款款福下,群青略带这些不放心在一旁扶着,却没等她俯下身,弘历已箭步上前将她扶住,眉眼间满是柔情缱绻:“衍春。”
衍春稍稍笑笑,将怀中襁褓小心捧着与弘历看,满人规矩,抱子不抱孙,弘历自然知道,仔细看了两眼,忙吩咐奶母过来抱着,道:“衍春月份已高,还是小心些为好。”
“是。”衍春低眉浅笑,又扫了一眼穿着一身水绿色旗装,低低抓着两把头,手里紧紧攥着帕子,仿佛有些紧张的女子,便勾唇一笑,轻描淡写道:“一路奔波劳累,妹妹还是快随人下去歇息吧。”
说着,已有一名宫装婢女上前,对着苏氏一欠身,然后半是搀扶半是引领地拉着她进了院子。
弘历看了看衍春轻描淡写的样子,稍稍一愣,却又放下心来,握着她的手道:“不在风口久战,咱们快进去吧。”
“是。”衍春笑道。
晚间弘历自然留在上房,衍春依偎在他怀里,眉眼间的笑意透着些许醋意:“本来额娘还说,小选之时要给咱们院子添两个丫头,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这丫头来是做什么的二人都十分清楚。
弘历轻叹一声,心中竟有些许熨帖,只是伸手换着她,一面抚摸着她的肚子,一面在她额间轻轻一印,笑容中带着几乎醉人的温柔缱绻:“爷给你带了些好东西,还不瞧瞧?”
衍春轻笑一声,一双明亮的星眸中仿佛划过些许的失落,却又马上恢复如常:“自然要悄悄。”
弘历看着她挺着大肚子,动作已不复从前灵巧的样子,心中愧疚更甚,一面将自己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上头松柏常青绣的灵气四溢,衍春自然看出那是自己的手笔,而稍有褪色的绣线俨然是时常摸索把玩所致。
衍春心头轻轻划过些许轻若柳絮的不忍,又马上变得坚定起来,她与这位未来的地方几乎相处一生,又怎会不知,若不在年轻时在他心中狠狠留下印象,等到了日后,便再没机会了。
而她并不想做一个只能依靠孩子与家族的皇后,这纵然是一位皇后的立身之本,却也随时可能化为帝王心中的忌惮,她要的,是在此至于,高高在上的帝王心中,对她有情。
纵然不深,天长日久,也可化作亲情,然后相伴一生。
衍春一笑,透出些小女人的娇媚来:“爷这是要借花献佛吗?”
弘历轻轻摇头,神神秘秘地将荷包里头的东西握在手中,揽了衍春在怀,笑问道:“你猜爷手里这是什么东西?”
“这怎么猜呀!”衍春娇嗔道:“莫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吧?”
弘历哈哈一笑:“到让你猜个正着了。”
他慢慢张开手,便见宽大干爽的手掌上正放着一串殷红如血的珠子,以富察氏的财力,衍春自然看出这是一串珊瑚磨成的珠子,珊瑚固然珍贵,但比之珊瑚更令衍春心头酸涩的是那一串珠子每一颗都是红豆大小,以白银镂空雕花包裹着。
弘历看着衍春眼圈儿通红的样子,轻笑着将那一串珠子往衍春腕子上套,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其实此时本该是玲珑骰子安红豆,但我却不愿你入骨相思知不知,如此,衍春该知道爷的心意。”
“衍春知道。”衍春稍稍闭眼,慢慢沉下心来,扯出一抹欣喜的笑容,她听见自己哑着嗓子开口:“衍春……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