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群青所言,过年这两日,衍春是不必妄想能够好生休息的。
初一日五鼓的梆子敲过,衍春便被人唤醒了,仍是一身沉重的皇子福晋朝服,只是柔软的乌发已盘了圆髻,一支红翡五蝠流云步摇斜斜插在乌发之中,鬓边一朵红剪绒花,披了一件妆缎里子狐皮斗篷,一群宫人提着灯笼环绕着,上了暖轿往坤宁宫去了。
至坤宁宫时皇后尚且未到,诸命妇不敢擅自入内,自然被请到了偏殿稍后。
如今衍春被宫女引着入内,自然就有命妇围了过来,今日有不少都是带了孩子来的,朱门绣户里的孩子多都样的精细,自然一个个都是粉雕玉琢的。
此时衍春一个个笑着见过,她素来是个最亲和讨小孩儿喜欢的了,此时一荷包精巧的玛瑙小蝙蝠送出去,已经哄得小孩儿一个个将四福晋叫的再亲近又尊敬不过来。
宗室内自然有老资历的,此时笑着开口道:“四福晋今年膝下有女,倒是更有小孩子的缘分了。”
衍春轻笑着垂头,仿佛还带着几分小女儿的羞赧,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一颗心,早被紫禁城四季呼啸着的狂风吹的再没半分鲜活了。
不多时,五福晋也到了,亦是一身整齐的皇子福晋朝服,端着爽朗笑意与众人见礼之时,路过衍春,也不忘悄声与她道谢:“多谢嫂子了。”
衍春轻笑一声,眉眼温柔。
前世这个时候,五福晋因为初一朝贺迟到可是被人议论了许久,这其中到底怎样到底是五福晋的家务事,衍春不必深究,但想来也不过是些后宅女子阴谋诡计所致,如今帮一把便是看在二人多年的情分上了。
初一时大场面,五品上的命妇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按照品级一批批排着给皇后请安,一身诰命大妆之人甚至已经排至了坤宁门外,由此可知清朝诰命数量是多么的喜人。
皇后今日算是浓妆艳抹了,毕竟她的身子并不好,又熬了个大夜守岁,此时坐在这里已是强撑着了,面上脂粉浓厚算是衍春一年内所见之最!
如此,众人自然都是有眼色。
或者说没眼色的也没资格留下陪皇后说话,此时大朝贺散了,留下的命妇诰命都是极为亲近,夫君得皇帝器重的,对皇后身体什么样自然是心知肚明,此时见皇后面色不算极好,便也极有脸色地不过是稍稍地说上两句便恭敬退下了。
宫妃们和皇后相处的时间更加多于外命妇,此时外命妇散了,嫔妃再次给皇后请安贺岁,得了新年赏赐便也退下了,衍春与五福晋是小辈,行完礼后也都散了。
此时已是折腾了一上午了,衍春与五福晋分别随着熹妃和裕嫔回了,景仁宫里,平嬷嬷已带着大阿哥永璜与大格格穆清并侍候他们的奶母宫人到了。
此时两个孩子都被抱在怀里,也都醒着,一只只白白胖胖的小手从襁褓里伸出来,咿咿呀呀地乱抓着,熹妃见了便是会心一笑。
她早在门口就解了斗篷,蓉儿凑来回话的时候她也知道了孩子们都到了,却不急着先往里去,而在门口的炭盆旁烤了半晌火,只待身上的冷意都散了,方才往暖阁里去。
这一切落在衍春眼中自然更令她心头温暖。
不等衍春,熹妃快步进了暖阁里,便见穆清被奶母抱在怀中伸着小手抓着纱帐下垂着的一块碧玉玦,口中还“咿咿呀呀”地唤着些什么,当下便是心头一软,上前两步将穆清抱入怀中,笑容已是再温柔慈祥不过的了。
“嗳呦呦,玛嬷的穆清宝贝儿啊!玛嬷可是想死你了!”
这话一出,殿内的宫人忙就要跪下,熹妃却是不耐地扫了她们一眼,转头看着穆清,眉眼间又是无尽的温柔:“好宝贝儿,你与玛嬷道一句新年安康,玛嬷好给你压岁钱呀?”
穆清随着熹妃的话咿咿呀呀地叫出来,仿佛在应和着她一般,熹妃见此心头更是柔软,一面抱着穆青不撒手,一面对蓉儿吩咐道:“让将给大格格和大阿哥的压岁钱拿上来。”
东西拿上来了,衍春也确实惊住了。
大红荷包除了一看便是熹妃自己的手艺之外和宫中常见的给小辈的压岁钱并没什么区别,想来里头也不过是些打的精巧的小锞子小坠子,倒是另一只紫檀木描金的大盒子,着实是令衍春惊住了。
无他,打开里头竟是一套做工极为巧妙的赤金嵌珠头面,金子俨然是新炸过的,此时黄澄澄的耀眼的紧,珍珠虽都不过是米粒大小的却胜在各个圆润洁白且都如一般大小极为整齐,一个个巧妙镶嵌在掐丝花朵的花芯儿上。
头面是蝶恋花花样子的,那蝴蝶羽翼极为精妙轻薄,颤颤巍巍的翘起来,仿佛一阵风吹过便能飞起来一般,这样的工艺是极为难得的,以熹妃的家世,不难知是压箱底的好东西,此时却翻了出来,且还口口声声是给穆清的压岁钱,当真是令衍春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清一眼见了便知道是极喜欢的,此时咿咿呀呀地要伸手去抓,惹得衍春忙要训斥她,却听熹妃道:“这本就是要给穆清的,咱们穆清能喜欢自然就再好不过了?”
一面哄着穆清,熹妃看向了衍春,语气极为柔和,却令人不知该如何推辞:“老四媳妇,你是读过书的,应知道‘长者赐,不敢辞’,我是做玛嬷的,给穆清压岁钱是应该的,这首饰虽说贵重些,其实以咱们穆清的身份又有什么呢?你何必说她?快让人收下。”
见衍春面有迟疑,又道:“你也不必担心我这个老婆子,我虽说没那些个珍惜家底儿,这两样东西给孙女还是给的起的,穆青虽小,到底是女孩儿,从小就该有两样好东西傍身,前些日子富察夫人入宫,她可说了,她对你从小就是这样做的,怎么?你还要苛待本宫的孙女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