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凉,京中落了雪,衍春歪在软榻上斜倚着窗向外看着,便见入目之处一片的雪白,便连院子里几棵四季常青的松柏树上都覆了厚厚一层白雪,却比前些日子亮堂不少。
群青捧了一钟热气腾腾的菊花茶来,道:“还是用些菊花茶清清肠胃吧,也解腻。”
“嗯。”衍春随手端过来慢慢抿着,一面关了窗,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掐了桌上连珠瓶钟插着的红梅把玩,神色淡淡的。
群青抿了抿唇,纠结半晌,还是开口问道:“主子您是在为了大格格的婚事忧心吗?”
衍春轻笑一声,抿了一口透着苦涩的菊花,眉眼间有几分无奈,又很快变成洒脱:“爱新觉罗氏的女儿,有几个嫁在京中的?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算是一桩顶好的婚事了。”
她一手慢慢敲着窗台,扯了一抹笑意道:“况他们那一支所处的图什业图旗我从前听阿玛说过,也算是水草肥美、景致不错、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清儿与他们的小王爷着实算一件好婚事了。”
又调侃着道:“何况我瞧那小王爷年龄虽小,却也是生的讨喜样子,清儿不也喜欢的紧吗?”
然后轻笑着看向窗外:“只是不知道我这京中养出来的娇小姐可受得了草原上呼啸的狂风与那烦透了人的蚊虫。”
最后,她幽幽叹道:“总要嫁人的,总要抚蒙的,皇……的女儿,怎么可能留在京中?”
群青闻言轻叹一声:“只是那王妃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
“那王妃好不好相与都不算什么,清儿是爱新觉罗家的女儿,出嫁自有侍卫下人成群!若还能受了委屈,那便是我教养无方了!”衍春眯了眯眼,冷笑道:“明日唤清儿的教养嬷嬷过来,我自然有话与她们说。”
群青大许知道了衍春的打算,此时忙应了:“是,奴才知道。”
衍春又往外看了看,按习惯,她的屋子冬日里窗上会贴明纸,外面亮亮堂堂的,室内也不会昏暗不堪,且向外看去也还算清晰。
她仔细看了看,道:“雪又下起来了,我听外头的风,怕是不会小了,趁着现在还好出门,命人往后头去一趟,告诉后院诸人,既然大雪连绵又雪路难行,这几日便不必来请安了。”
“是。”群青再答应了一声,仔细打量衍春上下,见她不过一身镶嵌了短短风毛的藕粉色秋装,瞧着也并不十分暖和,忙道:“主子挪里屋坐,起风了,窗边不暖和。”
知道衍春不喜欢屋内全是炭盆一股热浪那样的感觉,又道:“暖阁里只有一个炭盆,平日还好,今儿怕是要冷了,您去炕上坐,奴才让他们将暖阁里的炕烧起来,再给您烧个手炉来。”
“哪就那么娇气?”口中如此说着,衍春却还是慢慢起身往暖阁里走,其实修行入先天境后她便不畏严寒暑热了,只是到底是群青的一番心意,一来不好推拒,二来后宅女子身体较弱多半畏寒,她这在外人看来未沾弓马久居深闺的也不好表现得独树一帜。
群青抿抿嘴,有些不认同的样子,一面出去招了人来吩咐一番,衍春耳聪目明的不像话,自然能听到她那一口利落的京片子吩咐侍女将暖阁里的暖炕烧起来。
没一会儿,群青又匆匆进来,打炕柜里取了一只颇为精致的錾梅纹小手炉,往里添了些碎炭并一块香饼,点燃后仔细扣好,又翻了个苏绣雨花锦手炉套子来套好,方才奉与衍春。
衍春好笑地看着那手炉套子上的穗子,蓝白相间的穗子是清雅好看的,小巧玲珑的玉玦雕工颇为精巧,串在上面也是好看的,这样多繁复的工艺只为了一个冬日取暖的手炉套子,便知道平日里群青打理衍春日常起居是有多么的不厌其烦并事事要求精细了。
她随手抚了抚淡黄色面料上的折枝白梅,笑吟吟道:“这刺绣手法倒是极精致的,便是你前些日子说的那个精通苏绣的丫头做的吗?”
“是,她心思瞧,前些日子得了吩咐便准备的,那穗子也是她自己编的,听她说,前两年她和她阿娘便靠着这手艺为生呢!”
暖阁当地是个大炭盆,上严严实实地罩了个沉重的铜丝罩子,那可是寻常身体柔弱些的女子绝对搬不起来的重量,此时也罩住了炭盆里燃着的炭火,没让火星儿蹦出半分来。
此时那铜丝罩子上物尽其用地放了个水壶,如此,便可随时随地取用热水了。
衍春随意扯了个倚枕来靠着,却见那倚枕上也是一手精致的苏绣,此时栩栩如生地绣着喜鹊登枝,便问道:“这倚枕套子也是她绣的?”
“是,奴才见她手艺好,便自作主张自库里取了些尺头来给她,让她裁了诸多枕套来。”群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