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京中的风雨总是来的又快又猛,永璜按照富察氏的教导,在每日宝亲王回府往兰苑看孩子的路上转悠了几日,果然便有一回与宝亲王碰上了。
行礼之时,仿佛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已有些发黄的中衣袖子和明显短小些的夏衣果然令宝亲王满是疑惑地开口询问:“璜儿这衣裳短了些,怎得还在身上穿着?”
永璜低头,略带着委屈地磕磕巴巴开口:“没……没,儿子喜欢这身!”
宝亲王眉头紧锁,下意识地觉着不对劲,训斥道:“好好的说话磕巴什么?站直了,先生,没教导过你站如松,坐如钟吗?”
永璜到底还是个孩子,虽然被他额娘叮嘱了一肚子的话,到底平时也没受过什么委屈,此时见宝亲王语气强硬起来便有些心慌了,眼圈儿一红就要落泪。
“爱新觉罗家的男儿,做这些扭捏姿态做什么?”宝亲王见他如此更加烦心,甩袖斥道。
永璜这下子更加站不住了,干脆一下扑到地上抱着宝亲王的大腿嚎啕大哭,再兼此时心中委屈,说起富察氏交给他的话竟然更加真情实意了两分。
深宅大院里的孩子,总能养的粉雕玉琢的,衍春从不从自日常用度上苛待孩子或是后宅女子,甚至永璜的待遇和旁的王爷家庶子比起来好了不知多少倍,永璜自然也养的极好。
何况富察氏面容不差,浓眉大眼自然都遗传给了儿子,永璜长得自然也不错,纵然衍春打心底里不欢喜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位大阿哥生的极为精致又不失英气,不了解之时绝对会觉得是个极可爱的孩子。
此时这样一个儿子抱着自己的大腿哭诉着自己和自己额娘的委屈,宝亲王愣了一会儿,然后稍稍皱眉,脑中思绪千回百转,最后折扇一合甩了个极风流倜傥的姿态,命人将永璜拉起,道:“好了,不许哭了。”
吴书来得了吩咐忙忙将永璜与宝亲王分开,取了帕子拭净永璜一脸的污秽之物,看着宝亲王袍子下摆脏了的一块深色,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王爷,您这衣裳脏了。”
言下之意是要如何处理,宝亲王低头看了一眼,眉头紧蹙,略带嫌弃地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去澜雪轩换就是。”
澜雪轩是富察氏的居所,永璜见目的达到,心头便是一松。
他到底只是个小孩子,又算不得有什么滔天大智慧,只是那些平日里和弟妹争宠的小聪明放到此时哪里管用?他也只能按照额娘所嘱咐的说,按额娘吩咐的做。
此时见宝亲王已转身要往澜雪轩的方向去,忙忙跟上,一时间脚下步伐也不免轻快了些许,到底还是记着额娘的吩咐,压下了心头的喜意,跟着宝亲王慢慢往澜雪轩走。
澜雪轩名字听着清凉,却在府内正北方,四周树荫儿、草木不多,故而夏日也没多清凉,此时宝亲王带着众人一进屋子,便觉一阵暑热竟比屋外更甚!
他当下轻轻皱眉,道:“竟然没有放冰吗?”
吴书来笑道:“富察格格病者,怕凉,澜雪轩哪能放冰呢?”
“这倒是。”宝亲王点了点头,扫了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永璜,阔步入内。
往寝间走有一面屏风隔着,在外头依稀能听到富察氏的咳嗽声,还有另一个老嬷嬷的声音:“主儿,您快喝药吧,大阿哥没了您可怎么能行呢?”
“咳咳咳……”然后是女子轻咳的声音,宝亲王眉头紧锁耐着性子听着,心中已有了诸多想法猜测,到底沉着性子听富察氏与那老嬷嬷说话。
“我这身子也不知还能撑上多久,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咳咳……”富察氏呼吸急促了几分,缓了好半晌,叹道:“只是璜儿,我在这儿,还能护他些许,我去了,他这个庶长子又该如何呢?”
她攥紧了那老嬷嬷的手,话语间带上了真情实意的悲哀:“自古来的庶长子那个不是嫡福晋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稍顿了一下,咳了好半晌,老嬷嬷忙端着茶给她,宝亲王在屏风外站着,面色却更加阴沉了两分,手中一把折扇因握的太用力而使他的手心生疼,他却无暇顾及了,只是勉强压抑着满心升腾的怒火,继续听着富察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