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春稍稍垂眸,心中满满都是冷漠。
她曾真心想要对永璜好,可惜那一腔的真心终究被他践踏、算计,上一世,宝亲王将黄嬷嬷放到永璜身边每过多长时间,黄嬷嬷便因家事请辞了,这辈子她先命人将黄嬷嬷弟弟一家的事情摆平,黄嬷嬷自然就被留了下来,仍旧在永璜身边,尽心尽力。
她不想算计永璜,也不想要对他如何,使怎样的手段,还是留着黄嬷嬷在永璜身边吧,离了富察氏,能掰回来便如平常庶出皇子对待,掰不回来,总归是个短命的,碍不了她几年眼。
况且她只是不愿出手脏了手,并不是不能出手。
她只是不愿在了解执念之余再徒沾另一份因果罢了。
“福晋。”群青的一声轻唤令衍春回神,她接过群青捧来的药粉小心地打开,眉头轻蹙,与宝亲王道:“爷您稍稍忍着些,妾身为您上药。”
“嗯。”宝亲王难得靠着椅背松散坐着,此时一双凤眸微阖闭目养神,心头的浮躁与怒气在闻到衍春一身沁人心脾的冷檀香后开始慢慢平息,此时听着衍春慢条斯理地说话的声音,也觉着心头松快不少。
伤口并不深,只是手心上看着骇人,衍春仔细撒了药粉,又将绷带严严实实地绑了几圈,随手系了个结,轻轻收了手,眉眼之中透出些微的纠结。
宝亲王睁开眼,见衍春如此,心中了然,刚要开口,那头大夫已经诊完出来回话。
说是并无大碍,用两剂汤药便可散瘀安神,至于外伤则需另外用药了。
衍春微微拧眉:“什么外伤?”
那老大夫纠结半晌,小声道:“腹部约成人半掌大,虽为盛怒之下踢出却也有收敛力道,只需外用涂药,兼之内服,便可无碍了。”
衍春眉头紧锁,一面吩咐群青:“还不去将紫金锭封一些过来?”
群青忙要躬身退下,却被宝亲王唤住,他抬头看向衍春,神色之中透着悲戚:“春儿,你若知道永璜做了什么,只怕真要伤透心了。”
“小孩子家家,不知善恶,做什么都得有人引导才是。”衍春心知肚明永璜做了什么,却还是开口劝道:“爷若实在与璜儿生气,回头好生教导便是,实在不行如今打骂了也就算了,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呢?”
宝亲王扯出一抹略带些凄惨的笑意,抬头望向衍春,她仍是一贯温柔体贴的模样,偶尔扫向寝间的眼神中也满都是担忧,愈发令他不忍心说出一切。
良久,他摆摆手,吩咐道:“吴书来,你将事情原原本本地与嫡福晋说一遍。”
吴书来恭敬应是,将这桩事情他所知道的都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没有半分添油加醋,甚至连各种对话都无一处错漏。
宝亲王只见衍春听着这事,一下便站不稳了,被一旁的群青扶着踉跄坐下,好半晌苦笑两声,哀叹道:“我这又是何苦来哉?”
闻此,宝亲王心头也有些酸涩,一面却也暗暗警醒自己:永璜可见是个不孝的了,永璋可万万不能再长于内宅妇人之手,还是早早挪出来独院居住吧。
再看看备受打击的衍春,心中叹道:福晋已受此打击,还是回头再说这事吧,不然也是给福晋添乱。
宝亲王以为衍春是备受打击,心中哀伤不已,其实呢?
她正在心中感叹吴书来好记性,并肃着神情一点不落地将永璜哭诉的话语说完,实在是令人敬佩的定力呀。
哀伤吗?前世是有的吧,只是自从那满心真正的疼爱消失之后,哀伤自然也没有了。
此时衍春自觉抻够了戏,扯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对着群青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等回头,你再取了紫金锭命人送给大阿哥吧。”
又往里看了看,吩咐:“待大阿哥醒了,便挪回院子里吧,这些日子不必给我请安了。”
宝亲王静静看了衍春半晌,然后轻叹一声,握了衍春的手放在腿上,宽慰道:“以后,这后院之中再没有富察格格了,爷已经吩咐,将富察氏关入西院,格格位份废除,至于那老嬷嬷,既然对她主子忠心,便赏她二十大板,然后继续伺候富察氏去吧。”
“是,爷对衍春的心,衍春知道。”衍春惨笑着道。
宝亲王起身,拉了衍春入怀,二人相互依偎一会,衍春轻轻退了半步,略一福身,道:“妾身有些累了,想先回去歇歇。”
又对赶过来的黄嬷嬷道:“大阿哥身边之事有劳嬷嬷了,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从库房支领,不必与我回报。”
然后对着宝亲王一欠身,扶着群青慢慢离去。
宝亲王抬眸看着,竟觉着那原本温柔端庄的身影在阳光之下显得分外萧瑟。
他轻叹一声,知道从此以后,这位温婉柔顺的嫡福晋待庶出子嗣再不能如同往常了。
但世事无常,又有谁是能够预料得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