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消息来的那么猛烈又突然,打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满府内眷匆匆披衣整装来到正院之时,衍春已仔细将一件石青色素纹斗篷为宝亲王披好,又轻轻为他整了整辫子:“妾身即刻命人整办一切事宜,王爷放心。”
宝亲王仍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此时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衍春的肩膀,年轻的夫妻互相在对方的身上得到了安定,然后匆匆各自准备。
满屋子的女眷此时纷纷低着头,都是一身素衣,不敢发声,衍春啜了口浓茶,道:“各自闭目养神些时候吧,前头还没有消息呢。”
当朝皇帝突然病重,身居最有可能成为新帝的皇子后宅,众人怎么可能沉得下心?纵然早知可能有这一番泼天富贵,其实真到了眼前,每一个都是心乱如麻,又激动的手脚发软。
最后竟是珂里叶特氏在一番安静中开口应了一声:“是,谨遵嫡福晋教诲。”
这一声惊醒了正房中人,珂里叶特氏上首几人神色各异,衍春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转而杏目微阖,心中默念清心决,看起来神色极为安定。
消息传来已是丑时初了,那侍卫一路快马自圆明园入京,可见是极为忙碌的,此时不过知会一声口信,便匆匆行礼道:“微臣奉命入内宫请陀罗被,不得久留,皇上的意思,请嫡妃娘娘快做准备,天亮入宫守灵。”
皇上,嫡妃娘娘。
一时之间,称呼便改了,满屋子的女人纷纷低头,有得紧紧攥着帕子,有的暗暗掐了掐自己的腕子。
一夜之间,泼天富贵便来了。
“是,劳烦了。”衍春仿佛勉强镇定着,群青眼疾手快地给那位从前的宝亲王,如今的新君的贴身侍卫塞了一只装了一把金银锞子的荷包,然后送了出去。
衍春转身在主位坐下,帕子一抹眼,两行泪珠已顺着脸颊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流下,她眼圈儿通红地哭着,下首众人仿佛方才反应过来一般,一时间典雅的屋室中满是女子的哭声。
不过顷刻之间,偌大的府邸哭声连绵不断,亦过了一刻钟左右,源头方才止了声音,端着案几上的茶碗饮下,沁凉又带着苦涩滋味的茶水入喉落胃,一则喉中舒坦不少,二则一通哭泣带来的昏沉已经散去,一双星眸仍旧清亮又带着冷意。
她兀自镇定着坐在那里吩咐各处,嘱咐上下,年幼的三阿哥窝在额娘怀中不停哭泣着,显然极不安稳,衍春稍稍皱眉,与乳母吩咐道:“三阿哥还小,惊到了便不好了,孝心先帝爷是知道的,你先哄哄,不要落了病。”
“是,是。”乳母如蒙大赦,她是知道这位小主子如何受宠的,一切侍奉都是精细且小心着,此时见苏氏如此对待三阿哥,知道等待新君知道少不了一阵挂落,此时得了吩咐,忙不迭地将三阿哥从苏氏怀中抱过,小心地轻哄着。
三阿哥或许觉着安稳了,此时听了哭腔,小声呜咽两下,被喂了些许清水,便继续睡过去了,苏氏纵然心有不满,到底衍春的话说的极漂亮,她再想要儿子出风头也不能落个不慈的名儿,纵然心中不屑一顾,还是讪讪地低下了头。
衍春扫了她一眼,正过头去吩咐道:“你们即刻返回各自院内打点行装,只取贴身衣物极当下便用的,余下只留着,日后再取大行囊也不迟。”
言下之意是吩咐众人先将紧要的带上或是收拾起来,众人纷纷答应了。
又听衍春对已经知事的几个孩子道:“额娘知道你们伤心,只是此时万万要先稳住精神,便随着季雪先去厢房中休息,额娘还有些要务,此时怕是宽慰不得你们了。”
又对几个孩子身后站着的人道:“黄嬷嬷、令嬷嬷、周嬷嬷、冬嬷嬷,此时慌乱,还要劳烦你们各自回去打点孩子们的贴身衣物,旁人我是万万不放心的。”
“是。”几人纷纷答应了,都是历练多年成了精的狐狸,此时面上犹有悲态,心中已是极为镇定地拿好了注意各自退去。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还是永琏上前一步,对着衍春行了一礼,小小少年尚且稚龄却已是极稳重的了,声音犹待暗哑悲伤,神色却尽力沉静:“额娘,您身边诸事繁忙,少不得有用到季雪姑姑的时候,还是儿子引着大哥与姐姐妹妹去休息吧。”
他不过是个六岁多的小少年,此时站出来不过是因为心知母亲身边多有要务,少了季雪平添事纷,为衍春省事。
另外也是因为心知其余事情他都帮不上忙,担了这样一件事,也算是为母分忧的一番心意了。
衍春瞬间觉着心中分外的熨帖,此时不好做笑颜,却还是站了起来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有劳琏儿了。”
再安抚着拍了拍几个孩子,与三阿哥的两个乳母道:“你们择一个人留下照看三阿哥,另一个回去打点行囊。”
府内下人此时也仿佛得了定海神针一般,单看衍春在挪到府内正堂坐着便觉着心中分外安稳,也一个个有条不紊地按照吩咐忙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