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春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手全做安慰,一面叹道:“如今西二所可改了重华宫了,我前日一时兴起过去看看,已瞧不出当年的样子了。”
她见她们说话聊天,萃茵便在一旁垂首站着,虽听得认真入神,却也难免累得些。
当下便开口笑道:“快去和她们玩儿吧,和我们这些人待在一起你也无聊,你翼遥妹妹和婉儿妹妹可常常念叨你,如今你进宫了,还不快陪陪她们?”
萃茵便笑吟吟地答应一声,道:“是。”
一面笑着对几人行了一礼,然后向女孩儿们那一桌走去,单这一份心性便让和亲王福晋好生喜欢,当下赞道:“我在她这个年纪,可是万万不如她的。”
听了这个,身旁几个都笑了,衍春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和个小孩子比!”
“我不管,嫂嫂喜欢她胜过喜欢我,我呷醋了,难道不成吗?”和亲王福晋笑吟吟地转头看向衍春,眼波流转间竟然另有一番韵味,自信骄傲,一如当年初见时的吴扎库氏娇女。
她确实是有这个本钱的,出嫁前被父兄捧在手心上如珍如宝地养了十几年,入了宫嫁了人,虽说过了两年不顺心的日子,可后来又何尝不是被和亲王全心全意地爱着呢?
都说和亲王为人荒唐不羁,但自打早些年在美妾身上碰了壁,便收了心,不论在外头如何的荒唐,在后宅,对待妻女那是打心眼里的疼宠。
算算这些年,和亲王福晋竟也只有在太妃身上受过些委屈,却也有和亲王护着。
如今这满京里,谁不称赞和亲王夫妻鹣鲽情深,而和亲王早年的偏宠妾室也成了人们口中的:谁年轻时没犯过错呢?总归如今浪子回头了便是极好的。
衍春有时想着好笑,但看看自己这一摊子烂事,又不免有些羡慕和亲王福晋了。
而另外三位妃虽然有些吃惊和亲王福晋与皇后相处竟然是这个道道,到底都是宫中混迹多年的老人了,此时也压下了心头的惊讶,继续扒拉着果子蜜饯、干果点心,不时小声交谈着,好似方才的种种锋芒都是假的一般。
衍春小声安抚并打趣了和亲王福晋两句,便问向群青:“什么时辰了?”
群青摸出怀表一看,恭敬回话道:“午时过半。”
又问:“可要传膳?”
衍春道:“给公主和格格们传一桌膳食。”
她吩咐完,转过头来对着几人笑笑:“她们年纪轻,想来还有得闹呢,不如咱们便回长春宫里用膳,让她们在御花园里用膳,景致好不说,没了咱们也更自在些。”又道:“况本宫也有些累了,待用过膳食,咱们便各自散了吧。”
“皇后娘娘这提议极好。”
听衍春这样说,众人跟怎能不知她心意已定,心知此时已没了转圜的余地,于是纷纷笑着称赞道,然后便是衍春唤了翼遥来仔细吩咐了一番,又嘱咐了婉儿与萃茵一番,然后才带着其余四人功成身退。
这一举动是隐隐将萃茵摆在了自家人的立场上,纵然此时婚约没过明路,有了中宫皇后此举,此后同辈的姑娘们想要借着天真的借口来为难萃茵,却也要掂量掂量自家诰命经不经得起当朝皇后的训斥。
萃茵惯来是个早熟的姑娘,此时见此,虽然知道衍春此举对她而言作用不大,却也为此维护之意而觉着心中暖洋洋的,当下一笑,对着衍春欠身道:“入秋了,还要让小厨房多为您炖些藕汤养身。”
衍春便知道她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当下也是一笑,拍了拍翼遥的肩,又微笑着对她与婉儿点了点头,便转身与另外四人一面笑吟吟交谈着,一面离开了。
待到几人走后,那亭子里的少女们又是怎样的明争暗斗,便不是衍春当时便知道的了。
膳食摆在花厅之中,其实真正用的自在的也只有衍春一个,和亲王福晋勉强算是半个。
她这个皇后在后宫嫔妃之中积威已久,固然从来都是一副温和端庄的样子,但与她同桌用膳也不免有些压力,故而纯妃娴妃与嘉妃三人都不太自在。
用过膳食,三人便都告退了,衍春叮嘱群青命一队侍卫仔细护送和亲王福晋回府,又让季雪仔细送三妃出去,转头却入暖阁翻了一块普洱茶饼来,红泥小炉上的茶壶中热水沸腾翻滚着,这样粗暴的煮茶手法放到那些文人雅士面前不免会被议论,但这是长春宫,衍春的长春宫,她的习惯如何,自然不是旁人可以置喙的。
而这宫中可以置喙的两个人,一个对此并不懂得,甚至对于诸多贡茶的味道还不太能分辨清楚,另一个对此却早已习惯,甚至还曾经开口表示这样的手法煮出来的茶比之大师之作好上不少。
也着实是能够令许多所谓的茶道大师痛心疾首的。
但也只是这样了。
衍春轻笑一声,将一个干净的甜白瓷茶钟取了出来,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一钟滚烫滚烫的茶水,然后手持一卷翻过百遍的道经继续慢悠悠地看着。
屋外繁花并蒂,屋内茶香悠远,这样的静谧时光在长春宫的午后是极常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