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一路入京,走走停停。每逢景致优美或有什么特点的地方,乾隆总要令人停留两人,带着柔妃四处游玩,一回二回拖了不少时间,闹得前朝后宫不少人私底下都是怨声载道的。
毕竟天气渐渐冷了,北边儿总是冷的,衣裳上多有不称的。
嫔妃们在衍春处聚时不免就抱怨两句。
如此时,嘉贵妃便道:“这眼见着天都冷了,回京的路程还没走了一半儿呢!不是臣妾托大,只是臣妾产后还未好生调养一番便随着上木兰秋狝,如今身子上多有不适的,这天冷了,衣裳炭火上稍有不齐全的,就觉着浑身发冷!”
“嘉贵妃说的是,妾身近来也总觉着身上侵凉侵凉的。”
开口的是纯贵妃。
衍春循着声音看去,见她就在左下手第一位上坐着,一身雪灰色秋装,手里捧着个手炉,看着是用了妆粉胭脂的样子,气色却也并不算上佳。
其实但是这样也算看得过眼,偏偏她个人看起来分外的消沉,再没有了从前神采飞扬皇后之下第一人的架势,瞧着也不免让人感叹两声。
衍春轻叹一声,温声道:“在外头,难免有些不顺心的,等回了宫里便好了,本宫这儿炭例倒是有余的,回头命人给你们送去,虽不多,也能周转周转。”
又道:“到底这小地方,准备的仓促,节省些用着也就是了。”
又对纯贵妃道:“你这病拖了许久也没好,太医也没个说法不成?”
纯贵妃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只说是气血虚弱,要慢慢温补,可那苦药喝了多少,到底不当用。”又微微笑了笑,与衍春道:“好在永璜媳妇有孝心,日日过去陪着妾身,倒也有些意思。”
衍春闻言,温声道:“永璜记在你的名下,她媳妇孝敬你也是应当的,能让你开心就好。”
又对群青道:“将东珠赏赐郡王妃两颗,给她做对耳坠子吧。”
伊拉里氏忙要推辞,却听纯贵妃道:“长者赐,不敢辞,虽厚了些,却也是皇后娘娘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是。”伊拉里氏应了一声,转过来对着衍春行了礼:“谢皇额娘惠赠。”
嘉贵妃笑吟吟地开口道:“东海明珠何等珍贵,满宫里也只有皇后娘娘说赏就赏了。”
衍春又转头看她,她倒是仍然打扮的光彩照人,朱红绣海棠花儿旗装,狐狸毛滚边儿的对襟马甲儿,一色都是捻金暗花的,穿在身上颜色鲜亮又衬气色。
一头乌油油的发松松挽个堕马髻,髻上只斜插了一支点翠的嵌红珊瑚的步摇,垂着的流苏一色都是黄豆大小的明珠。这珠子大小倒不稀罕,难得的光泽璀璨,乃是极上等的,就垂在她抿的蓬松松的鬓角,衬着乌发雪肌与抿着胭脂的唇,极美。
耳边的坠子亦是点翠嵌红珊瑚的,衬得她气色极好。
只是在衍春面前的态度却比从前封了贵妃之后那样的恭谨了不知多少,每天来衍春这儿早晚点卯,便如舒妃几个一般,处处温顺恭敬,瞧着十分无害。
且她这些日子与衍春,话里话外也要比旁人多出两分亲近来,唯恐旁人不知她与皇后亲近,皇后对她看重。
她这便是打着投诚的心思了。
却又不肯正正经经与衍春说了,是想着日后还有转圜的机会。
衍春心里头清楚她的这些算计,却也没跟她计较,只是一如既往的待她,却也能看出与舒妃几个的不同来。
嘉贵妃亦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事情到了这地步是要她出头投诚的,只是心中实在还存着几分尊贵的希望的,便也就僵在这这里了。
衍春仔细打量她两眼,转头对着一旁有些拘谨忐忑的伊拉里氏笑道:“收着吧,这东西说珍贵也珍贵,说平常也平常,本宫这儿也不少这两个,瞧你耳坠儿上的珠子也旧了,新打一对儿吧。”
看她还有些揣揣不安的样子,便指着嘉贵妃笑骂道:“别管她,她素来是个嘴碎的,说的话十分的不当信,您就受着,是本宫赏你孝顺的。”
“是,媳妇谢皇额娘提点。”伊拉里氏忙福身谢道。
“东珠也未必稀罕,今儿一早见柔妃与万岁爷去城郊赏花,那一对镶嵌了猫眼儿石的簪子做的才是真真精巧呢!日头下照着闪亮亮的,实在是好看!听说还是波斯国的贡品呢!万岁爷谁都没赏,就给她一个人打首饰了!咱们这群人,也就是昨日黄花,弃之如履了!”底下坐着的晋贵人扬扬脸笑着开口,笑容中透着十分的嘲讽。
底下几个嫔妃被她说的心里都不大乐意,衍春闻言皱着眉扫了她一眼,道:“几时也这样的嘴碎了?宫里过了这么多年,怎么还不学会一个谨言慎行?规矩都是白学的不成?”
她这话说的重些,晋贵人忙忙起身道:“臣妾不敢。”
衍春冷冷道:“不敢是不敢,口上这么说,回头怎样还不知呢!”又道:“秋日里火气上行,难免性子燥些,回头抄写经书静心吧。”
她难得冷了脸,不再笑的温柔端庄的,倒带出了两分凌厉来,晋贵人诺诺地应了一声,回身坐下,不再敢开口。
另外几个想要开口的也都讪讪地住了嘴,还是怡妃仗着和衍春亲近,笑吟吟地开口道:“还是皇后娘娘威仪万千,您一冷了脸,妾身也怕了。”
衍春扫她一眼,嗔道:“偏你嘴快,搁这儿打趣本宫。”
这样一来,气氛便也和缓些了,衍春方才对着众人道:“本不是本宫必要发个火气,只是这外朝贡品自然是万岁爷想要赏给谁就是谁的,私底下说这些酸话实在是不成样子的,都是有品级的内命妇,何必呢!”
“是,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满屋子嫔妃齐声开口,都是满面的恭谨。
这本是个偏僻地方,就算是圣驾至此,也没个多华丽的地方落脚,只是干净整洁,再有些精致的摆设,便也算过得去了。
衍春这院子自然也不大,小小巧巧的四合院儿,收拾的干净,一应用品摆设都是换上她常用的,这事情这些日子常做,下头的人也是极为熟练的。
倒是难得院子里两丛菊花,不在盆里栽的,院子里野着长,风吹雨打的却生机勃勃,比起那些娇贵的名品另外有一番风趣。
衍春瞧着喜欢,日头暖时便让人在廊下置了摇椅,烧一盆炭火、点一炉香,热一壶滚滚的普洱,盖着薄被翻着书,极为惬意。
瞧在这日早上虽冷,到了午时便极为温暖的了,群青打点了一应事务来回衍春时,便见她在那里慢悠悠地点着香。
芙蓉晶螭兽纹的小炉上轻烟袅袅地升着,烧的是寿阳公主梅花香,衬着滚着的普洱流出的茶香气,只令人心旷神怡。
群青走的是悄无声息的,衍春却是耳聪目明,也没转头便知道她过来了,随口问道:“多少?”
群青忙回话,“送了十五斤斤红萝碳来,还有五斤银霜炭,说是外头不比宫里,也不知住多久,两日一次送来,让您担待着。”
衍春闻言轻笑一声:“这北方铺的都是火炕,旁的柴火也都是烧的,哪里用得了二十斤碳?”
又道:“嘉贵妃和纯贵妃两位的份例是十五斤吧?”
群青忙道:“您记得没错,只比您少了五斤银霜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