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诗书传家,清流名门。
方许洲科举之后并未如家中叔伯父祖一般回乡修书、教学,而是留在京中任职,同时被赐婚为公主额驸,也算是方氏一族中的一朵奇葩了。
不过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何况方许洲也没因为娶了公主而被调到什么实权部门,而是继续在翰林院修他的书,方氏一族也就只能认了。
要真想反悔,如今江南并不安稳,以他家在那边文人清流中的名气,若是搞个什么高僧批命来,乾隆也奈何不了,顶多记到自己的小本本上,但是方氏一族一不入仕、二不谋逆,当地父母官多也是与他们有牵连的,乾隆也做不了什么来成全自己的颜面。
所以这门婚事应下来,其实也有方许洲自己的意愿。
比如此时,看着笑容甜蜜的翼遥,衍春终究笑了笑,扬扬脸吩咐了一声,“快坐下,皇额娘看看。”
“是。”翼遥笑着答应了一声,方许洲也被请到一旁落座,只是一堆花枝招展的嫔妃在那里坐着,他难免觉得不自在。
衍春一面慢慢摩挲着翼遥轻轻挽着的发髻,一面摆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各自散了吧。”
在座的都是极有眼色的,当下以纯、嘉二位贵妃为首起身告退。
萃茵也要起身,被衍春唤住了:“后、庭院的牡丹开的好,你和你大嫂过去看看,稍后让人传膳,你们留着用过早膳再回。”
“是,媳妇知道了。”萃茵含笑应了声,然后行了一礼,带着伊拉里氏退下了。
婉儿依偎在姐姐怀里,低声与翼遥交谈着,偶尔扫向方许洲的目光中含着浓浓的审视与不满。
不过她到底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也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并没让方许洲察觉。
但方许洲对这种环境想来也并不是十分适应,此时捧着一碗热茶垂头坐着,脊背倒是挺直的,仪态不缺,却也是肉眼能看出的紧张。
衍春暗含警告地看了婉儿一眼,道:“你去找你两位嫂嫂,不是说喜欢那一盆青龙卧墨池吗?你快些过去,若抢得过你两位嫂嫂,便是你的了。”
婉儿对着衍春讨好一笑,然后对着正低头喝茶的方许洲撇了撇嘴,却被翼遥在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快去!”
“是。”婉儿无奈,只能答应了一声,最后瞪了方许洲一眼,然后转身出去了。
翼遥无奈笑笑,看了看旁边稳如泰山地坐着的衍春,嗔了一声,“皇额娘!”
衍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对着方许洲开口询问道:“你父母如今是在京中居住吗?”
方许洲忙道:“是,不过父亲母亲已经在打算几日后启程回南了。”
衍春一愣,随即笑笑,“不打算多住些日子吗?”
又道:“眼见入了夏,京中也比南边儿凉爽些,住着也舒服。”
方许洲道:“父母年迈,念旧。且在南边住惯了,便不觉暑热了。”
衍春点了点头,道:“这也对,有些地方住久了,便习惯了,乍然换了地方也不会习惯的。”
她笑了笑,又道:“不知你父母何日启程?如今好歹连着亲,若是不送送也不成体统。”
方许洲,“预计是廿三日,届时小婿相送便可,不敢劳动皇额娘。”
“那也住不了两日了。”衍春抿抿唇,“其实本宫出宫也不方便,不如这样,明日让你父亲母亲入宫,本宫略办一场小宴相送。姻亲一场,在此处相送,还愿令尊、令堂不要怪本宫唐突。”
方许洲推辞不得,只得应了,“是,多谢皇额娘盛情。”
衍春笑了笑,温声道:“听说额驸十分喜爱《兰亭集序》,本宫这儿倒有一卷,虽是后人仿的,却也是写的十分不错,让人带额驸去鉴赏一番如何?”
又道:“前头早朝还没散,你们汗阿玛过来还要些时候呢。”
方许洲知道衍春必是与翼遥有什么私密话要说,便起身行了一礼,应了,“是,儿臣告退。”
方许洲退下,群青便亲自捧了两碗茶过来将残茶换了,又将点着“一团荷气”的粉芙蓉石螭纹香炉撤下,另捧了一只青玉芙蓉纹的香炉过来。
见衍春随手从一旁多宝阁上取了一个檀木嵌珐琅的小盒子过来,又用一只小小的银匙挑了里头的香粉出来倒进香炉中,翼遥便松了口气。
待到清浅宜人的香气缓缓流出,翼遥的心绪方才慢慢平复,她笑了笑,道:“皇额娘您可是有什么要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