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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画字(2 / 2)


谁也没有伺候人的瘾。秦夫人既然不当她是侍女,明绣乐得顺水推舟。

罗敷于是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卧室。刚一推门,平白发现一丝丝不寻常。

梳妆台上多了点东西。小小的胭脂盒子旁边,赫然卷着一摞素帛。解开来,密密麻麻全是字,竟是一卷帛书。

帛书旁边的毡布上,摆着一枝毛笔,一小块墨,一束竹简,一个小刻刀。按顺序摆得疏密有致、赏心悦目。

罗敷怔了好一阵。左右看看,屋里没别人。

立刻知道这是谁干的。十九郎年纪不大胆子不小,这是第二次闯她房间了。

可这一次她没怎么生气,甚至觉得他干得漂亮。还不是是她自己要求的,“我要学识字。给我找点书本笔墨”。

他果然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吩咐,并且悄没声没让任何人瞧见。是不是该嘉奖他的“孝心”?

罗敷心跳加速,脱鞋进屋,关门上闩。不能让别人察觉自己在偷偷学文化。

点上灯烛,就着晃动的光影,将这些“书本笔墨”看了又看,又不由得头大。

有了这几样东西,自己便能读书识字?

——差不多。阿弟张览每日上学,带的不也是这些东西吗?

展开帛书,从头到尾慢慢看,也不知是正是反。每个字都像跳舞的小人,朝她搔首弄姿,就是不开口说话。

罗敷皱着眉,烛光底下辨认半天,好容易在字的海洋中找出一个眼熟的“秦”字——飞檐高台前,舞姬裙摆旋——这才确定了上下左右,将那帛书珍而重之地拿得端正。

随后又不知该怎么办了。是不是该一个字一个字的抄?笔墨练习册都给她准备好了。那刀不知是干什么用的,暂且扔一边。

她洗了手,头发挽起来,将这一摊子东西铺在小几上,找个软垫跪上去,铺平裙摆,正襟危坐。

右手执了笔,手指头不知如何放,闭目回忆儒生文人们奋笔疾书的模样,拗了几次姿势,越拗越觉得别扭。

罗敷不是没拿过笔,但都是在布面上绘花样。握笔如握剪刀,五根手指攥起来便罢。

于是干脆五指成爪,一把攥住,拇指勾在右侧,自觉八九不离十。

墨用小碟化开,舍不得多用,挽着袖子,蘸了针尖大的一点点。按住那竹简一端,像模像样的,开始抄那个“秦”字。

她觉得写字跟画画差不多。但不知这个“秦”字,是先画高台呢,还是先画舞女?

她攥起笔,决定从舞女的发髻开始画。

没两笔,墨就用光了,发髻成了干扫帚尾。再蘸一下,不幸沾得多了。一个硕大的墨点子啪的掉在几案上,又溅出几个小墨滴,欢快地跳上她的裙摆。

罗敷“啊”一声,赶紧站起来,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忘了手中还拿着笔,笔尖墨汁流淌,转眼间又是一滴墨,直直掉在了竹简上,顺着竹子的纹路开始流淌。半根竹简瞬间黑了。

罗敷手足无措,半天才想起来补救的方法。找出明绣白日里收拾房间用的粗麻布,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把墨迹擦掉。

裙子上的已擦不掉了。丝绸轻纱的裙摆,近一个月才能织成一匹的精致料子,现在污迹点点,宛如摔进烂泥坑。心疼得简直想哭。

她咬咬牙。自己做的孽自己还。哪个读书人没有被墨汁污过衣服。

几案清理干净,拿一根新竹简,继续描那个“秦”字。

可恨笔尖的细豪不听话,经常被竹子的纹路带偏了走。最后的成品不忍直视,高台宛如着了火,舞女成了睡卧的莲蓬。

绘了三四遍,才稍微有些像样。这才惊觉,鼻子尖儿快贴到竹简面上了。

赶紧直起背。额角已经出了一排的汗,双手几近抽筋——左手虽然空着,但不自觉的跟右手一齐较劲,于是两只手一起累。

罗敷再擦一把汗。忽然看到手边的小刻刀。她觉得知道这东西是做何用处的了——画字画到心烦意乱时,整个人充满了破坏欲,想拿刀将笔墨帛书划个稀巴烂,去他的之乎者也!

她还是明智地按捺下这一冲动。深吸口气,调整心情,摊开帛书,打算找第二个认识的字。

还没看两眼,身后极近处,响起一声轻轻的笑:“阿姊,字不是这么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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