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重重,靖安侯府中,人人都已经陷入梦乡,有一道黑影顺着墙根,极其迅速地溜进了年明晟的院子中。
靖安侯一大早便从小妾床上醒来,他今日要送两个儿子入宫给太子当伴读,心绪不宁的很。老觉得今早有事会发生。那小妾是他近来新宠,见他醒了要起身,便软软地依上去,“爷,日头还早,您何不多睡会儿。”
靖安侯对新宠向来有耐心,便依着她又在床上温存片刻,正意乱情迷时,房门大震,似有人在急切地敲门,“侯爷,不好了,世子他出事了。”
靖安侯本想呵斥,一听此言,忙推开身上娇媚美人,大步走到门前,“出了何事?”
那传话的嬷嬷着急忙慌道:“世子爷像是中了邪,口中胡言乱语说有鬼要害他。”
靖安侯略一整衣冠,急忙前往年明晟院中,还未进院门,便听见里头鬼哭狼嚎一片,有妇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声,还有孩童高昂刺耳的尖叫声。
“一大早,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靖安侯心情烦躁,进屋便是呵责。
小何氏抱着儿子哭成了泪人,听他这般说,忙叫屈,“侯爷,阿晟中了邪,你快来找人救救他。”
似乎是听着了这句话,年明晟尖叫着从小何氏怀中挣扎出来,在床上又踢又打,“别过来,过来!”面容恐惧,就像此间有旁人瞧不见的恐怖存在。
靖安侯见状,亲手将年明晟压下,可年明晟并不老实一直扭动,他无法只好又让人将他手脚绑住,小何氏央求着,“侯爷,这是做什么,他是您儿子啊。”
靖安侯一边让人去请大夫,一边恨声道:“无知妇人,昨日他才进了宫,今日便中邪,传出去,我如何向圣人交待。”
何况圣人最恨鬼神之说,这话若传到圣人耳中,他这侯爷就当到头了。
小何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哭:“我苦命的儿,昨日还好好的,今早就成了这副模样。”
靖安侯看着面容狰狞的次子,沉下心,“昨夜是谁值夜?”
便有那侍女嬷嬷战战兢兢的跪地上前,抽抽嗒嗒道:“侯爷,昨夜奴婢们就守在外间,里头一直没有动静,今早天还未亮,奴婢等就听见世子尖叫声,急忙起身进里间来看,世子爷已经是这副模样。”
靖安侯被一屋子人哭的心烦不已,糟心事却接二连三地传来,大总管面有难色的走进屋中,附在他耳边亲语,“侯爷,进宫的时辰眼见就到了,大少爷也已经收拾好,在外院等候。您看这事如何安排?”
小何氏耳尖,却是哭闹着:“侯爷,阿晟如今这样,这宫里如何去的?不如侯爷上奏,等阿晟好了再去不迟。”
靖安侯瞪了她一眼,心中却是想起了昨日宫中情形,还有圣人特意派内侍前来传口谕的事情,他思量再三,对着小何氏吩咐道:“你在家好生照顾他,我领着易安先去宫中。”
小何氏大惊,“侯爷。”怎么会这样?她的儿子生了病不能去宫中,怎么能让那小贱种一个人去。
靖安侯冷眼瞧她,“你有这哭的时间,不如赶紧让人向娘娘那儿递消息。”说完,他不再看小何氏,起身向外院走去。
那屋中又响起一阵高亢的尖叫声,声音传的远,靖安侯走到外院马车处的时候,都还能隐隐约约听见,他心情不好极了。
马车前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见他来了,声音沙哑的对着他行礼:“父亲。”
靖安侯摆摆手,“行了,上车再说。”
今日他在小妾那儿胡闹了一会儿,又发生了年明晟的事情,时间已经不早,侯府离皇宫还有些距离,上了马车,便疾驰而去。
因着路上还有些时间,他终于看向这个从出生开始就不得他喜欢的大儿子,见他胆怯地缩在马车一角,终是露出了不喜,可昨日这个大儿子到底在宫中贵人处露了脸。
他耐着性子,“你弟弟今早有些不好,为父先送你进宫。到了宫中,要小心伺候太子念书,不可给家中招惹祸事,你可记住了。”
年易安低着头,让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温顺的点点头,极艰难地从喉咙处答了一声是。
靖安侯听见他的嗓音,又皱起了眉头。这两个儿子,如今一个不知生了什么癔症,另一个也有口疾,这样将人送进宫中去,真的不会惹出祸事吗?一时之间,他有些拿不准,特意求了贵妃娘娘,让他的儿子能够得脸前去让太子挑选,还为了显示他的诚心,将家中子侄都带进了宫,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靖安侯苦想了一回,见大儿子还是那副胆怯地样子,心中便想,这副懦弱样只怕是不会主动惹事,反而会被旁人欺负。不过这样倒不错,只要不给他惹是生非就行。
待到西宫门,二人下马步行进宫,早已经有引路的小黄门在此等候,上前一步却是问:“靖安侯,贵府不是两位公子进宫伴读?”
靖安侯苦笑一声,却是将年易安径直交给他,自己说要去面圣请罪,便再也不看年易安一眼。
今日送孩子进宫当伴读的可不止靖安侯府一位,年易安跟在小黄门身后朝宫中走去,他随意的朝旁边看了一眼,却见旁边不知哪几家父亲正万千叮嘱自家孩子,好像只有他,靖安侯将他送到门口便离去了。
那小黄门是个人精,今日被分来接靖安侯府的两位公子,这会儿只接到了一位,还知是那位不受宠的,就有些不得意,拿腔作势道:“大公子,奴才接下来要讲宫中规矩,您可得听仔细了,这宫里可不比你家,万事皆有规矩,踏错一步,您可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个脑袋可以抵罪。”
他拿眼瞟着年易安,见他有些瑟缩,心中得意,又说了许多话,终于是到了外五巷,伴读们住的地方。
进了巷门,见年易安还是没动静,小黄门指了一间角落处的房间,“大公子,您就住这间。”这间房是倒房,寻常照不见太阳,白日里都要点蜡烛。
又有几个少年郎被带进来,站在院中选着房间时,又有一个小黄门急忙跑来。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太子这会儿早就在上书房早读了,还不快些去。”
众人皆是一惊,放下手中行李,再不做别的,跟着小黄门身后朝上书房去了。
刚到上书房,便见一间四面竹帘拉起的屋子中,坐着两位正在念书的人。正是阮梦芙同顾承礼。
阮梦芙打着哈欠,昨夜她一整晚都没睡好,今日实在疲倦,可她母亲向来严厉,既然好了,她又落下许多功课,早早地就被打发跟着顾承礼来早读了,是以他们二人是最早来上书房的。
她跟着念了一页书,终于没忍住用书捂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一抬头,却见门口站了五六个人,她眼角有些哈欠引来的眼泪,一时朦胧,却还是瞧见了人群中,昨日所见的那个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