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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先喝点水。”许嘉迟将杯子贴在怀啾了脸上。
暖热的水温透过玻璃杯壁传递到皮肤上,怀啾接过来抿了口,脸都恨不得埋进杯子里清醒清醒,闷闷说了句谢谢。
她居然当着许嘉迟的面哭了。
还哭得这么狼狈。
要命了,太要命了。
怀啾都能想象到这个事儿以后会成为许嘉迟嘲讽她的有力把柄,不由得心情复杂。
她捧杯坐在床边,低着头发呆,心里头正盘算着下回许嘉迟说起这事儿她要怎么回击比较好,脸颊忽然贴上来属于他的热度。
许嘉迟托起她的脸,垂着眸认真地看了看她的眼睛,而后拇指搭在她红红的眼角,蹭了蹭。
怀啾一时忘了说话。
被她竭力压着的那股臊意“噗”一下从没闭拢缝儿里漏出来。
水面猛地一晃,怀啾把杯子塞回他手里,起身说:“我去洗把脸。”
尽管哭的时候没出声儿,她的嗓音还是有点儿涩哑,语气却很平静,淡定地去了卫生间。
许嘉迟低头看一眼被他拿在手里的玻璃杯,还没有恢复平静的水面正撞在杯壁上左右摇荡。
他忍不住笑了声。
卫生间里,怀啾洗了两把脸,眼前总算恢复清明。
抬起头能清晰地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委实狼狈,眼眶通红,似乎还有点肿。
水珠顺着刘海和鬓发往下滑,她禁不住有些出神。
拥抱中的温热和香气好像还残留在身上,她抬手嗅了嗅袖口,果不其然嗅到了许嘉迟身上的惯用的男士香水味。
很淡很淡,在空气中很快就飘散了。
却又好像挥不去似的在鼻间久久地徘徊。
“叩叩。”
卫生间的门突然响了两下。
“洗好了吗?”许嘉迟的声音。
怀啾猝然回神,“怎么?”
“没什么,里头半天没声儿,我担心你又偷偷哭到晕过去。”
“……”
思绪还有些许凌乱,怀啾去不想管了,打开门,男人身姿颀长靠在门边,唇角勾着,看上去心情不错,动作无比自然地撩了下她耳边的发,几分揶揄道:“洗脸还是洗头啊。”
怀啾现在对他这样的举动尤为敏感,往后退了退,皱眉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许嘉迟挑挑眉,没说话。
怀啾状态已经调整过来,把剩下半杯水喝完,对他说:“你先下去吧。”
“你呢?”
“我当然不能下去,你以为老太太的气那么好消吗,现在下去她看见我要是来个气急攻心,我就成罪人了,”她一顿,“要让她气急攻心,那个人怎么着都不能是我。”
怀啾对怀老太太没感情,至于恨或讨厌,因为有怀岳铭和方云舒两个极端仇恨目标在,她对怀老太太的恶意都没什么感觉。老太太顶多口头上逞两句快,除了让她和许嘉迟结婚这件事,没对她做出过什么直接性的伤害。
换言之,怀老太太就是哪天西去了,她既不会觉得痛快,也不会觉得惋惜。
无关的陌生人罢了。
怀啾坐到床上玩手机,迟迟没听见房门开合的声音,床又塌陷下去一角,许嘉迟坐在床边看她。
她放下手机,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手臂撑着床,姿态闲散,悠悠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怀啾没听懂:“什么?”
“手里的股份,”许嘉迟说,“全部转给你大伯?”
怀啾点头。
她放下手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他唠起这事儿来了:“现在九寰的运营和决策还掌握在我爸手里,但就我所知,我大伯这几年风头越来越盛,公司内部被他收拢的人不少,我爸应该是有些急了吧,最近几个项目都出了点差错,虽然不是多大的失误,但暴露出来的问题足够了。”
“什么问题?”
“钱。”
怀啾靠在床头,转着手里的手机,倨傲地笑了笑:“公司从很早之前开始,就总会有那么笔公费不翼而飞,善后得很好,就算有人发现了,也不敢声张——毕竟这么大个集团,许多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发现的人手里无钱无权,除了私下吐槽别的什么也干不了。”
“你猜,这些钱进了谁的口袋?”
许嘉迟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仍是问:“谁?”
怀啾给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方云舒。”
她道:“我手里的股份是我妈留给我的,最开始这些股份是我爸所有,是他结婚时转让给我妈的。方云舒以前在九寰上班,也是借着这个职务便利跟我爸勾搭上。她高中和大学都跟我爸是校友,暗恋他很多年,对于她对我爸的感情,真肯定是真的。但人总有欲望,得到想要的之后就会有更多想要的东西——和前妻一对比,理所当然地就会眼红我手里的股份。
“想也知道我爸怎么可能给她,现在给他个机会回到过去,我估计他死都不会把股份转给我妈,更不可能给别人。所以我爸用来代替股份的,就是挪用公司资金给她的这笔钱。
“小偷偷惯了,跟吸毒上瘾没什么区别,欲望只会膨胀得越来越大,无论对我爸还是对她都一样。”
怀岳铭挪用的资金当然不完全都给了方云舒,自己也会拿去做点私下的借贷,谋取更多利益。
怀岳铭有头脑、有能力这点毋庸置疑,否则九寰也不会在他手里平稳运营这么多年。但人最怕的就是欲望膨胀。
不加制止的欲望会冲昏头脑,迷乱能力,混淆方向。
方向错了,一条道到底,结果也只会是坠落深渊。
怀啾已经不大能回想起幼年记忆里的怀岳铭了。
她只知道现在的怀岳铭已经变了太多,身上的铜臭味冰冰凉凉,和模糊记忆里尚存的那抹温暖冲撞出强烈的矛盾。
怀啾抬眸,看着床边的许嘉迟,心头没来由地慌了那么一下。
她很快察觉出来,深深呼吸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