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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怀啾再次接到孙警官的电话,说案子查清了,让她去局里一趟。
甄辉和怀岳铭也都要见她。
许嘉迟肩膀上的伤口还有两天才拆线,脑袋上的伤口好得稍快些,但绷带还得缠着,每天定时换药。
对于要独自一人留守医院这件事,他非常难过。
怀啾觉着他住院养伤这几天,智力也跟着一块儿退化了。
好声好气陪他演了一场“姐姐要走我撒泼”的弱智戏码,怀啾终于得以脱身。
来接她的易檀在仔细揣摩过她的神态语气后,选择不安慰:“我看你自己不也玩儿得挺开心。”
易檀简直被许嘉迟的厚脸皮给震惊了。
她都还在病房里呢,这人对怀啾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可欢,那小白脸,那小委屈,真让人想给他鼓掌叫好。怀啾也没好哪儿去,揉脑袋亲脸颊的,陪他演得不亦乐乎。
这什么智障情侣。
易檀从震惊看到麻木,连话都懒得说了。
到达公安局,怀啾先和孙警官聊了聊。
当年的真相和代睿的描述基本是一致的,方云舒近来的精神治疗有了效果,警方在她清醒的时候去取了证,孙警官说方云舒听到他们问起假药的事,像是天塌了一样,但精神状况稳住了,没有当场发病,反倒是说起甄辉对她做的种种之后陷入了病发的状态里。
“方云舒说,当年买通甄辉制作假药其实是为了给姚堇服用,一开始说的就是制作一人份,但甄辉自己拿那笔钱购置了一大批原料,制作了大量的假药投入生产线。他很熟悉整套流程,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甩给了代睿。
“出事之后方云舒一看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就找了怀岳铭,让怀岳铭给她摆平这件事,摘掉自己的责任。”
后面的就跟代睿说的一样了。
怀岳铭当时和方云舒天雷勾地火,正是偷腥偷得最浓情蜜意的时候,方云舒尚年轻,本就是仗着与姚堇不同的解语花的姿色让怀岳铭驻足,再梨花带雨地把事件润色一下跟怀岳铭一说,怀岳铭虽不满她惹出祸端,仍是对她的眼泪没办法,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拿钱摆平就行了。
和代睿的妻子“商量”、收买律师……将代睿彻底套牢在替罪羊的位置上。
肆意操纵资本所能触及的一切。
时隔许久,怀啾终于又一次见到了怀岳铭。
去检察院走了一遭,怀岳铭更瘦了,几乎连脸上的骨头都凹陷出了轮廓。
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都知道了?”
怀啾悲伤地看着他:“爸……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怀岳铭不语。
她垂下眼帘,泪也垂下:“我从来没想过,当初的那些事情您竟然参与了……您为什么要这样?您对得起我妈吗?她对你、对这个家付出得还不够多吗?您就没有那么一点儿——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愧疚吗?这么多年提起我妈,您究竟都是站在什么样立场上去提的?”
怀啾其实没打算问这么多的。
一连串儿的疑问,半真半假,问到最后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压抑呐喊。
女儿的声线不同于平时的柔软,揉入了几丝强硬和有力,还有深深的无力与控诉。
是怀岳铭从没听过的,熟悉又万般陌生的嗓音。
——和早已埋进记忆深处不愿想起的女人有一些相像。
怀岳铭蓦然发起了怔。
指甲几乎陷进弯起的食指里,怀啾缓缓地、深深地调整着呼吸,维持着最后的冷静,没有把最原本的歇斯底里撕裂给怀岳铭看。
她不指望能从怀岳铭口中听到什么满意的答案。
也不存在满意的答案。姚堇和外公外婆,都回不来了。
这场见面,在沉默中结束。
或许连怀岳铭自己都忘了见女儿这一面是想和她说什么。
被警察带走时,怀岳铭停了停,看向怀啾。
男人两鬓泛出几缕银白,瘦了之后深陷下去的眼窝让他的面孔看上去更为阴鸷。
怀啾一直都信面由心生这句话。
“小啾,她确实对我、对这个家付出很多,”他脸上仍没有丝毫的悔过之意,一颗心早已经被利欲熏染得麻木不仁,“但我从来不需要她的付出,我要的只是她的依赖。”
“依赖……”怀啾轻轻咀嚼他的这两个字,忽然微微笑了笑,看着他的模样,顿觉得可笑可悲得令人怜悯,“您错了,您要的也不是依赖,而是对方对你无条件甚至盲目的攀附。”
所以方云舒才深得他心。
所以看上去软弱可欺的岑念才成为他的猎物。
怀啾希望这是和怀岳铭的最后一次见面。
同甄辉的见面,就更没什么值得说的了。
甄辉身上数罪并存,他没有怀岳铭的冷硬心脏,认了罪就等同于放弃了挣扎。
甄辉说:“对不起。”
怀啾听着觉得滑稽:“你的这句对不起,是为什么事情感到对不起?”
甄辉张了张口,她往前倾了倾,眸色微冷:“是为当初大批量制作假药,还是为坠楼自杀的我外公、后半生疯癫度日的我外婆?又或者是……为那个砸下来的花盆?”
甄辉面色铁青,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怀啾往后靠,优雅地翘起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光是我们姚家的人命,你都背了两条了吧?你的对不起真没必要,分量太轻。”
看着这张脸,她才终于缓慢地回忆起来,为什么会在看到他照片的时候有那样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她小时候是见过甄辉的,某一次在外公外婆家吃饭的时候。
除了当年的假药案件,甄辉对方云舒的恶行也难逃在案。
□□、非法拘禁……方云舒找上门来时,甄辉本来也没动什么歪念头。但随着渐渐发现她精神有异,兽性也苏醒。
反正也是个疯子,说的话谁会信。
假药案件里牵扯到的还有当初给代睿打官司的那个律师,这个就不在怀啾关心的范围内了,是代睿那边要解决的事情。而加上陈年旧案要推翻,虽然警察这边没有什么过失,都是根据证据查下去的,但这个工作量还是不小。
解决完公安局的事情,易檀送怀啾回家。
路上易檀想起什么,问她:“许嘉迟现在这个样子,你生日是不是都得照顾他了?”
怀啾还真没想到过这茬,掐指一算:“他那会儿应该能养好了。”
“那你打算怎么过?”
怀啾生日是五月五日,也就还有小半个月。
最近事情多,她都把生日这件事儿给忘了,怎么过都没想过。
“再说吧,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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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啾回家做了餐饭,再回到医院,许嘉迟正支着桌子在病床上处理公事。
他这几天气色好了很多,怀啾倚在门边看他穿着个病号服脑袋上缠着条绷带在那儿跟人开视频会议。这场面,真是别样生趣。
许嘉迟工作时的状态很认真,就连怀啾进来他也只是瞥了一眼。
怀啾安安静静地在镜头外玩儿了会儿手机,Ddream那边敲定了直播日期,地点还是在桓觅公司。
两人各自处理工作,许嘉迟反倒先结束,合上电脑,支着下巴侧眸含笑地望她。
等怀啾也谈完手头的事项,都不知道他盯着自己看了多久了。
怀啾放下手机:“眼睛累吗?”
“累,”他闭眼,懒洋洋地,“你来亲亲就好了。”
怀啾凑过去,按他脸上的穴位,十指忙碌起来。
“……”许嘉迟隐约感觉出她的动作,“宝,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眼睛累吗,”怀啾一本正经道,“我给你做做眼保健操,就从小学做到高中的那一套。”
“……”
许嘉迟好笑地拿开她的手,睁开眼,无奈地抬眸:“亲亲我就这么难吗?”
怀啾说:“挺难的。”
“那你闭眼吧。”
怀啾看着他没动。
他伸手往她眼上一盖,气息也逼近:“就不强人所难了,我亲亲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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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天,许嘉迟终于能出院。肩上的伤拆了线,脑袋上的绷带也拆了,伤口的痂很新,还是得小心注意。
许嘉迟出院当天晚上就是怀啾和赵语祎跟Ddream品牌的合作直播。
一听她要去桓觅直播,许嘉迟眉头顿时就皱起来了。
怀啾知道他为什么皱眉,按着他眉间,给小动物顺毛似的:“你干嘛呀?”
“那谁在桓觅。”生怕她不知道似的强调。
“那谁?谁啊?”
“就那谁。”
“你在说谁呀,我都不认识。”
怀啾一只腿撑在地上,一只腿跪在沙发上,身子懒懒地歪斜倚在沙发靠背上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在他下.巴上滑.动,而后顺着脖颈线条抚过起.伏滚动的喉间山峦,慢慢往下,挑开他的衣领,停在锁.骨上摩挲。
男人的锁.骨更明刻利落,仅仅只是从衣领中探出一角,紧绷欲发的荷尔.蒙都勾得人挪不开眼。
许嘉迟歪了歪头,颈部线条拉长,拉扯着锁.骨肌肤,磨平了锐利的欲.望。
受到蛊.惑,她扶着沙发靠背,拉开他的衣领,倾身下去。
耳边是他有意而为的,一声食髓不知味的低叹,大手轻扶她的腰.肢。
贝齿轻啮啃.噬,怀啾学着他平时的计俩。
挑.逗他,勾.引他。
男人低哑的嗓音磨着她的耳:“你要玩儿?不出门了?”
怀啾置若罔闻,又亲吻了唇下的骨刃两下,在他试图反客为主的时候起身撤离。
许嘉迟靠在沙发里,眸凝视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领口。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从指骨到指腹再到指尖,无疑不缠绕着半遮半掩又呼之欲出般的缱绻情.欲。
怀啾笑吟吟地离开沙发,有意无意地往下瞥了一眼:“听话,你自己解决哦,我去见那谁了。”
“行,你去,”男人姿态慵懒,有恃无恐地勾唇,“记得不要带上别的男人的气味回来。”
“那我要是带了呢?”
“带了——”他佯装思考了一下,笑道,“那没办法,我亡羊补牢一下,盖掉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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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啾还提前了二十分钟到达桓觅。
直播间不是上回那一间了,换了一间光线和场地都更优质的。
该说许嘉迟乌鸦嘴呢,还是说命运就是这么变化无常呢。
还真让怀啾遇上殷绍钧了。
怀啾也不清楚殷绍钧在桓觅担的什么职位,但他看上去挺忙的,谁都要去找他。看着还是个小管理层。
这也并不意外,殷绍钧在进许氏之前的那个公司就干得不错了,即便走后门进了许氏干的是个闲职,但他是主动辞职,光是“许氏”这么个跟活招牌似的两个字,都足够让他成为一块香饽饽。
这是自从在代睿家碰过面后怀啾第一次又和他碰面。
赵语祎注意到她的视线,八卦地凑过来撞了下她的肩:“看什么呢?”
怀啾不避讳地朝殷绍钧扬了扬下巴。
“哟,小殷经理,”赵语祎摸摸下巴,“哦对,你们曾经还是邻居来着。”
“小殷经理?”
“是啊,我们都这么叫他,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
怀啾问她:“你们很熟吗?”
“算不上多熟,一个公司的,总得见面工作吧,就普通同事。”
正说着话,殷绍钧走过来:“开始做准备吧,快到时间了。”
赵语祎比了个OK的手势。
殷绍钧视线偏了偏,看向怀啾,冲她微微笑了笑。
怀啾回以颔首。
男人视线情绪不明地在她脸上多停了两秒,这才转身继续去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