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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1 / 2)


“来碗馄饨。”赵籍走到馄饨摊前,简练地说。

热气腾腾的炉子旁,卖馄饨的女人头也不抬地说:“这就来。”

卖馄饨的男人洗着碗,热情地请赵籍主仆先找个地方坐下。

赵籍背着手,下巴向红豆姐弟那边一点,“我要,她吃的那一碗。”他的下巴,就那么一点,话里却只有一个“她”,一时之间,叫人不知道这个“她”指的哪一个。

“你饿了?你先吃吧。”红豆觑见蕙娘窘红了脸,不住地拿汤匙子碗里搅合;蘅姑瞪圆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似乎想拍了桌子站起来骂人。她就将自己吃了一半的馄饨,向前面一推。

赵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瞅向蕙娘,“我要她的那一碗。”

蕙娘满脸羞红,全然没了在邹氏身边的骄纵,因见红豆把碗给了赵籍,就也把自己吃剩的,推给他。

“你是不是还想要我这一碗?”蘅姑按捺不住了,把汤匙啪地一声扔在碗里。

“是又怎样?”赵籍摆出一副存心要找茬的架势。

“你——”

“蘅姑,”红豆拉了蘅姑的袖子,笑着劝她,“人家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还要了十斤瘦肉臊子,十斤肥肉臊子,十斤软骨臊子呢。咱这三碗馄饨,算得了什么?”

边上吃馄饨的人,原本瞧见赵籍气势汹汹地走来,个个慌地赶紧往嘴里扒馄饨,只等吃完了,赶紧走人。没成想,那个面若梨花、身如杨柳的貌美小姑娘,竟把自家三个俏生生、水灵灵的女孩子,比作横行霸道的郑屠;把那前来滋事的赵家三爷,形容成行侠仗义的鲁智深。这反差太大,众人忍俊不禁,用袖子捂住嘴,悄悄地笑了。

蘅姑噗嗤一声,拍着桌子笑;荣安乐得被馄饨汤呛住,不住地咳嗽,就连蕙娘,也抿着嘴唇笑起来。

赵籍受到感染,跟着笑了两声,被来禄扯了衣襟,把手握成拳头抵在嘴边,咳嗽一声说:“怎么,你们还知道自己理亏?”

蘅姑抢着说:“我们有什么理亏的?”

“蘅姑,”红豆怕蘅姑的性子会坏事,忙喝了她一声,又满脸堆笑地起来行了个万福,“看少爷仪表堂堂,不是宵小之辈。想来,少爷寻上我们,必有缘故,不知道,这缘故究竟是什么?”

“二姐,你别跟他对口对舌的,我们初来乍到的,能惹到他什么?”蘅姑在家中,除了怕邹氏的巴掌,什么都不怕,也不耐烦再被红豆截住话头,也不管她,径直站了起来,昂首道:“昭昭日月,朗朗乾坤,我就不信,他敢在天子脚下作奸犯科!”

赵籍方才的些许和气,一扫而去,冷笑道:“谁作奸犯科?我就是瞧不上你们这些下三滥,没事瞎嚼蛆!”

荣安低着头,小声地说:“三姐姐,你少说一句!”说着,就去拉扯蘅姑的袖子。

蘅姑按捺不住,冷笑道:“瞎嚼蛆?大婶,你煮的是馄饨,还是蛆?”

一句话,说得旁人也吃不下了。

做馄饨的男人走来劝蘅姑:“他是街东‘有容典’的少爷,好不有钱。”

蘅姑怕了,只是面子拉不下来,小声地叽咕说:“走着瞧!大姐、二姐,咱们回家去,别理这种贱胚子。”

红豆无奈地叹了一声,好笑地望着蘅姑:又怂又撩,何必呢?

蕙娘站起来,躲到蘅姑身后,小声地催促说:“快走,快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赵籍晃荡着,走到姐弟四人面前,饶有趣味地打量蕙娘,见她那一张芙蓉面上,带着隐隐羞红,一双星眸胆怯地扑闪,真真是我见犹怜;又看蘅姑,看她圆圆的脸庞,黑漆漆的一双灵动眸子——

“看什么看!”蘅姑羞恼地啐了一声,她在心底想着:巴结我爹的人里头,还有开当铺的呢!这厮也没什么了不起。

赵籍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嫌恶地抽出帕子揩拭,怒极反笑道:“小姑娘,看你小小年纪的份上,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饶了你们。不然,让人家知道,你们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骂我父亲,那我还有什么脸见人?”

“谁骂了?”蘅姑先否认,随后又迟疑地问:“那么,那个酒疯子,是你父亲吗?”

“你父亲才是酒疯子呢!”赵籍全然忘了自己说的那句“谁爱骂,谁骂去”。

蕙娘说:“蘅姑,咱别理他,还是赶紧回家去吧!”只顾劝说蘅姑,没留意狗儿走来,塞了一枚炮仗在她裙子里。那炮仗短促地咝了一下,又猛地啪一声迸了蕙娘的腿,蕙娘忍不住尖叫着又蹦又跳。

赵籍站得太近,被踩了脚,他气急败坏地向前一推。

蕙娘被他推个正着,她娇花弱柳的,哪禁得住这一下,身子柔柔地向后倒去。

荣安赶紧伸手扶她。

“你打她?你敢打她?”蘅姑气得语无伦次,抡起臂膀,就是一个耳光。

“你敢打我家三爷!”小厮做出一副要和蘅姑拼命的架势,不住地卷袖子。

荣安叫了一声三姐,想要跑去帮蘅姑一把。

红豆把他拉住,冷冷地说:“你别动,叫他动手试试!两个男子汉合伙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真做的出。”睃了一眼莽撞的蘅姑,觉得也该叫她吃点苦头,知道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小厮袖子高高地卷着,指着蘅姑跳脚说:“再动我家三爷试试!看我不——”照着空中扇了一巴掌,仿佛那巴掌带出来的风,能扇飞蘅姑似的。

“你打她,你敢打她?”蘅姑气得嘴里颠来倒去就这几句话,手上又狠狠地甩出一巴掌。

“你别以为我不敢动手!”赵籍连挨了两巴掌,动手不动手,都下不了台。就挺起胸膛,向蘅姑逼近,偏生他脚下,是一摊被踩实了的积雪,啪叽一声,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蘅姑只当赵籍要来打她,趁着赵籍被摔懵了,一脚踩在他背上,咬牙说:“叫姑奶奶,不叫不抬脚!”

“你找死!”赵籍呲牙咧嘴地嚷嚷,向前猛地一窜,跳起来后,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啪地给了蘅姑一下。

这一巴掌的力道,扇得蘅姑仰身倒在雪地上,半张脸颊迅速地肿胀起来,她脸上吃痛,又瞧一堆人围着,又羞又疼,眼泪流了出来,嘴里不服输地骂道:“你再打我一巴掌试试!”

“试试就试试!”赵籍又把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快拦住他!”

一声呼喝后,两个身形高大的长随忙从马车上跳下来,一左一右地架着赵籍。

众人望过去,就见一条栽满货物的长长车队前,两匹矫健的骏马上,坐着两位年纪仿佛的公子。听围观的人闲话,那骑在青骢马上的冷峻公子,便是有容典的大少爷,赵简;那枣红马上,捧腹大笑的俊逸公子,就有容典的二少爷,赵筠。

赵筠乐不可支地说:“老三呀老三,是戏不好听了,还是棋不好下了,你闲着没事,怎么在大街上跟个小姑娘打起来了?”

蘅姑见来的是赵籍的兄长,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擦了脸上的泪珠,劈手指向赵籍的鼻子,朗声道:“这个浪荡子调戏良家妇女不成,狗急跳墙地打人!”

“谁调戏人了?你不要血口喷人!再说,是你先动的手。”赵籍的脸涨得紫红一片。

赵简冷冷地说:“嚷闹得一条街的人围着看,你还嫌不够丢人?”

“可是大哥,”赵籍觉得自己挨了两巴掌,不能就那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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