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院疏通好,走近他们,指着谢锦寻,“直接去马厩,不可惹出动静。”
“好。”谢锦寻没多问,转身去解套绳和搭腰,牵着马匹走进大院,路过莫离时,莫离小声道:“当心。”
谢锦寻面无表情走进门,唇角略微上扬。
护院瞅了莫离一眼,没多想。
农场内。
谢锦寻在喂马匹吃麦秸,马匹行驶几个时辰,真的饿坏了,边吃边发出噗噗声。
伸手摸摸它的鬃毛,偏头看向农场四角,周围全是隐卫,想窥探四周,几乎寸步难行。
谢锦寻漫不经心喂着麦秸,马匹又噗噗两声,好像不乐意了,男人温笑一声,耐心喂它。
燃着烛台的屋子内,绷带男捻着一根细长银簪,右手悬在火焰上方炙烤簪子,银质熏黑,绷带男视若无睹。
一旁品茶的楼主面无表情,两人貌合神离地坐在六仙桌斜角线上,聊着什么。
室外,一抹高大人影靠在窗棂旁,仰头瞭望苍茫星辰,心情复杂沉重,一双凤眼幽幽如冷月,窄袖下握起的拳头咯咯响。
马厩里,马匹还在低头吃麦秸,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身边的“主人”,马眼里全是懵愣,主人怎么变成麦秸稻草人了?
隐卫们没发觉谢锦寻演了出移花接木,也没察觉他是何时逼近房舍的。
农场很静,偶尔听得狗吠,还有屋里的狞笑。
今晚得到了两个重要信息,一个是怪人跟楼主有关,另一个是楼主跟绷带男有关。
而绷带男的身份,还未弄清……
牵着马匹走出农场,谢锦寻面色淡淡去拴马车。
莫离感受到他的凝重气息,疑惑之余又不想跟他讲话,两人安静驾车,很快回到府上。
临进门时,谢锦寻道:“怪人跟楼主和神秘人均有关,此案从楼主下手更方便。”
“知道了……谢。”别扭丢下半个谢,快速消失在男人面前,谢锦寻没功夫搭理她的小情绪,即便她的情绪来自他。
他靠坐石阶上望月,手里还攥着裂纹的陶俑。
三更时分,楼主独自乘马回到城中,刚要迈进醉花楼,被一股大力拽扯入楼旁的巷子,一记重拳砸下,楼主摔靠在墙壁上,沿着墙壁坐在地上。
嘴角全是血,牙齿都在渗血。
抬头看着笼罩的人影,阴沉笑道:“几个意思?”
谢锦寻居高临下睥睨他,月光照在后背,拢上暗影,看不清他的表情,气场强大,压迫着靠坐在墙根上的人。
“为兄教训不听话的弟弟,还需要理由?揍你就对了。”弯腰揪起他衣襟,一拳拳砸下。
楼主起初还觉得很爽,后来实在承受不了,开始还手,两人在树影横斜的巷子里扭打,招式毫无章法,单纯发泄情绪。
“你有病是不是?!”被无缘无故打了几拳,脾气再好也承受不得,楼主一拳打在谢锦寻腹部。
谢锦寻不痛不痒,扼住楼主脖颈,大有要掐断其喉咙之势,“说,缠着绷带的怪人是谁?”
“呵呵,哈哈哈哈哈——”楼主大笑狂笑,“跟踪我?”
“是谁?”
“那么有本事,自己去查啊。”
谢锦寻揪着他脖领推到墙上,向上举起,楼主双脚离地,呼吸不顺畅,可就是不松口。
嘴巴周边全是血,笑看着不再冷静自持的谢锦寻,“你不是消息灵通么,怎么还需要来问我?”
谢锦寻重复,“缠绷带的家伙是谁?”
“偏不告诉你。”
“你今晚不说,明日就别想在城中立足,官差一定会找上你。”
楼主“嗤”一声,“怪人的事,我又没参与过。”
“没参与过?”谢锦寻显然不信,“那你也是帮凶。”
“我阻止不了。”楼主试图扯开他的手,讨厌被他像拎小鸡崽一样拎在手里。
树杈上的隐卫个个露出为难的表情,楼主是他们主子,谢锦寻是主子的昔日主子,他们不敢造次。
谢锦寻还想进一步发问,周围忽然传来异动,楼主神色一凛,“快走吧,晚了会被大卸八块的。”
不是危言耸听,谢锦寻察觉到巷子两头被堵住了,松开手看向巷子出口,一双双幽绿的狼眼“悬浮”在无尽头的黑暗中,野兽喉咙发出的警告声在黑夜尤为明显,城中有狼,定是有人故意带进来的……
谢锦寻冷声:“阿攒,好自为之。”
话落,大步走向狼群庞大的一头,头狼来回匍匐,盯着越来越近的目标,两腮绷紧,口水滴落。
“喂!”楼主捂着脖子爬起来,叫住谢锦寻,“翻墙离开吧。”
谢锦寻没理他,衣袂下的拳头松了又紧,身后的小子在关心他?那小子不是最恨他么。
呵呵。
矛盾的人。
向后摆摆手,宽大衣袂清扬飘逸,“心存良知的话,送走这群大尾巴狼。”
挨近狼群时,狼群有序组合,准备捕猎。
谢锦寻脚步未停,在两只饿狼左右夹击时,四周射来利箭,吓退了狼群。
楼主看着谢锦寻的身影消失,对隐卫做了一个手势,隐卫会意,开始抓狼。
狼群要是跑散,很可能攻击家畜。
这些狼是哪里来的,不言而喻。
楼主闭闭眼,不再留意混乱的场面,大步往巷子外走去。
进了醉花楼大厅,大厅里凌乱不堪,面具下的容颜满是不解,醉花楼被打劫一空了?
老鸨连滚带爬跑到他身边,满脸是伤,“主子,刚有一伙逃犯闯了进来,抓走了几个姑娘。”
“逃犯?”
“就是上次出逃的那些犯人。”
楼主冷目,他们竟敢来醉花楼撒欢,活腻歪了!
今日楼主带着全部隐卫去往郊外农场,醉花楼没了保护,才遭到洗劫的。也是,那些亡命之徒早晚会再入囚牢,估计是豁出去了。
“报官了吗?”
“来没来得及呢。”老鸨低头,“逃犯刚离开,他们人多又有预谋,先包围了所有大门,才开始逞凶的。”
斜觑主子一眼,“他们把您珍藏的古参全拿走了。”
“嗤!”楼主怄火,那群大老粗懂什么叫养生么,知道如何使用古参么,拿走古参有个屁用!
“来人!”一声令下,无人应答。
气氛有些尴尬,楼主才想起来,隐卫都在后巷抓狼呢。转念一想,逃犯连醉花楼都敢明晃晃打劫,别说普通民宅了。
捕快到时,楼主已经带着几名隐卫去往各大胡同寻人,在一间当铺后面,发现了一群蹲地分赃的逃犯。
他们身边还有几个哆哆嗦嗦窝在犄角的舞姬,全部被砍断双脚,一个个没脚的女人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楚楚可怜,也惨不忍睹。
楼主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可他是个正常男人,即便玩世不恭,也没有完全泯灭良知,看着曾经妖娆妩媚的女人被虐待的体无完肤,心中燃起一把火,想让隐卫大开杀戒,脑子里却迸出谢锦寻对他失望的眼神,堪堪敛住怒气,磨牙道:“将他们送官府。”
隐卫逼近逃犯,没多久,与汇合的捕快一同制服了逃犯。
当晚,楼主梦靥了,梦里全是断臂残肢的女人,爬着跪着求他怜惜,血腥场面刺激神经,睡梦中的男人“哇”一下吐了。
坐起身忍受酸臭,静思惨剧的缘由,没有绷带男就没有怪人,没有怪人就没有劫狱,没有劫狱就不会酿成一桩桩悲剧。
还有,没有自己的包庇,绷带男就不会猖狂至此。
总归,他难辞其咎。
靠在床柱上直到晨曦入窗。
醉花楼迎来了捕快。
捕快捂着口鼻走进房间,干呕几声,推开窗棂,出示逮捕令,“跟本捕快走一趟衙门。”
楼主嗤笑,“官爷早想抓我了吧。”
“嗯,为民除害。”
衙门审讯堂。
莫离把一摞画作砸在桌案上,手指点了点,“这些是民间画师所作,公子好好看看,再思考要不要回答我接下来的问话。”
楼主摊开画作,一幅幅血淋淋的画像呈现眼前:
——夜晚的老树下,百岁摊主推着被打劫一空的推车,无助哭泣。
——一座民宅,看门的老黄狗被踢爆头颅,狗崽子蹲在一旁久久不愿离去。
——河道拱桥下,乞丐们横倒竖斜,铁钵里的铜板被逃犯无情夺走。
还有更为惨烈的场面,楼主一把推开,“为何给我看这些?!”
“你还有泪啊。”莫离靠在桌案旁,一幅幅翻开,抽出一张悬在手里,“这是受害者亲自所绘,他妻子的肚子被怪人一脚踩瘪,肚子里还有一个鲜活的生命!”
莫离掷画,狠狠甩在楼主脸上,“知不知道你在助纣为虐!”
楼主呆呆凝睇画纸上的一汪血水,容颜慢慢龟裂,或许他错了,不该看在往日交情上,一再退让纵容。
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声音干哑,“给我时间。”
“好。”莫离看出他内心有了松动,不做紧逼,“不要考虑太久。”
审讯堂只剩下楼主和两个看守的衙役,楼主靠在椅背上,有些颓然。
晌午时分,厨子来送饭菜,走到审讯堂门口,被一个毛毛躁躁的衙役撞翻了托盘,厨子恼火,“不看路啊!”
“不好意思。”衙役低头道歉,厨子认识他,衙门录用的新人。
无奈,厨子只好返回后厨去盛新的。
衙役斜睨一眼地上的残羹,将碎瓷碗踢进甬道旁的草丛里,旋步进了审讯堂。
低着头,递上伙食,“哥哥们用膳吧。”
两名衙役皱皱眉,“怎么只有包子?”
平时会有两菜一汤。
那人解释,“今儿后厨食材不足。”
“行吧。”两个衙役啃起包子。
楼主一点胃口都没有,没有触碰桌案上的包子。
送包子的衙役笑了笑,“你这种公子哥是嫌弃衙门伙食不好吗?”
“没有。”
“吃一点吧,后半晌大人会亲自审问你的,总要吃饱。”
楼主摆摆手,“我吃不下。”
“那好,饿了记得吃。”
送包子的衙役退出房间,幽幽一笑,笑容夹带痛色,异域的眼眸复杂闪烁,叹道:“阿攒,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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