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我必须提前告诉你,接下来可能会有些痛。”冷不防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拉开了蒙着她脑袋的那部分被子,药研一边说着,一边将另一手中那还散发着热气的毛巾卷递到了她面前,“如果受不了的话,最好先把这个咬在嘴里。”
真夜微愣地看着眼前已换上白大褂、架着眼镜的黑发付丧神少年,对自己的承受能力心知肚明的她自然只能咽了咽因为紧张而分泌的唾沫,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咬上了药研手中递来的软布。
待确认了自家主人已经准备好后,药研不敢耽搁地将被子拉到少女的腰间塞好,然后便看到了她背上那明显手法粗劣过头的绷带绑法,无奈地叹息着从自己的医疗箱中取出手术剪,直接贴着她远离伤口部位的两侧皮肤剪开了至少裹了有七八层的白色绷带。
真夜先是被那骤然触碰到的冰凉触感惊得一个激灵,但很快这逐渐蔓延开的颤栗便随着轻轻揭开绷带的动作一道,变为了宛如正在割裂皮肤的酷刑。
“呜……”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不用看面板,真夜也知道自己肯定是做了个大死。
“……抱歉,大将,还请忍耐。”药研的声音遥远得就像是从遥不可及的天边传来的一样。
短短的十几秒过去,真夜却觉得像是已经度过了几个小时的酷刑一样,意识回炉时已是满身冷汗……
但是,此时的真夜却恨不得不要清醒过来,“药研……好疼啊……”她呜咽着从喉咙里挤出模糊不清的哭诉。
“……”扔掉手上沾满血污的绷带,药研低头望着眼前这过于惨烈的、几乎连血肉模糊都称不上的背部,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冷气,微屈地握着剪刀的食指也不禁微微一颤,竟产生了些许无从下手的感觉。
伤口本身大约是由枪造成的、长度约为二十厘米的豁口,类似的伤势药研也见得多了,但造成惨烈现状的罪魁祸首却是缠绕在伤口上、深紫到接近黑色的丝丝缕缕,有如活物的气体。而这些不明物质在与本丸中的空气接触的瞬间,就产生了类似将水倒入浓硫酸的效果——或许,离得近的人真的能听到水沸腾般的声响也不一定。
药研定了定神,从一旁提前备好的干净毛巾堆中拿出一条,用微湿的柔软布团轻轻拭去伤口周围皮肤上的半干血迹,没过多久便换成另一条继续手上的动作,而他掌下的皮肤则是自他剪开绷带开始便一直不可抑制地发着颤。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药研微微垂下眼,有些不忍去看那一刻不断地腐蚀着审神者的灵气:作为灵体而出现在此地的审神者,受到来自物理层面的伤害倒还好说,若是连本质都被侵蚀的话,所承受的危险和痛苦是远超常人想象的。
一刻也不敢延缓的,药研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干净了真夜伤口附近皮肤上沾染的血污,放下手中的温热毛巾,转而抬手覆上那道可怕的豁口处。
乍被这样直接地触碰到了伤口,真夜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弦顿时岌岌可危。
“大将,请做好心理准备。”
药研的话语与那道从伤口处传来的灵力暖流、伴随着骤然爆发的剧烈痛楚一同,碎成了无意义的片段。
大致将伤口处的污秽净化完毕后,药研终于得以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虚汗:“好了,大将……虽然我的灵力效果应该没有神剑一类的好,祛除这等程度的邪气应该也是够用了。”
……没有回应。
药研一惊,顿时顾不上太多别的,伸手扶上少女半露在外的肩膀,轻轻晃了晃——
“……是吗,从一开始就晕过去了吗?”终于发现这个事实的药研,也得以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不然的话,等会的消毒缝合大概会是个很难熬的过程——在手上没有麻药的现在,也只能委屈审神者了。
将背部处理完后的伤口重新以细致的手法绑好绷带,药研望着在这过程中已然彻底乱得不成样子的浴衣,在帮审神者穿好衣服和不帮这两个选项间徘徊了一会,最终还是微红着脸低低地对着不省人事的少女道了声歉。
朦胧中,真夜只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很可怕的梦: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扯着她向漆黑无底的深渊滑落,她疼得想哭,却流不出一点眼泪,就好像她也已经成了那漆黑一片的一部分。
但在梦的最后,她突然觉得十分生气,因为她已从这超常识的展开中意识到这里其实只是属于她的梦境,而这由她创造出来的东西竟敢让她受苦做噩梦?真夜越想越憋屈,顿时恶向胆边生,狠狠地一个头槌撞了过去。
“啊!好疼啊!”一直安静地待在自家审神者床边观察主人状况的萤丸委屈地捂着额头,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稍稍打了个盹就遭到了如此悲惨的对待。
“嘶——”真夜也无意识地单手按住发生撞击的部位,从牙缝间挤出倒抽冷气的声音。她晃了晃还不甚清醒的脑袋,睁开了眼朦胧地盯着眼前那双闪着点点泪光的碧色双眼。
“萤火虫……?”她呆呆地眨了眨眼,眼前那和夏日夜晚的流萤如出一辙的色彩依然还继续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因为日语中萤火虫的发音便是简单的用萤一字代替,因此萤丸最终看在少女认出了自己的份上,勉勉强强地原谅了她之前的行为:“……哼。”
听到这熟悉的软糯声音,真夜才终于清醒地再次眨了眨眼,看清了眼前额头有些发红的小正太:“萤……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轮到我了嘛!”萤丸开口解释道,“大家说好,每人轮番在主人身边守两小时,主人没醒的话就换下一个。”
真夜莫名的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我睡过去了?什么时候?”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断片了?之前不是还和药研……咦?
果然,下一秒萤丸便拖着长长的尾音回答了她:“诶?不是睡噢,听药研说是差不多一开始就晕过去了吧。从现在大概已经……唔,我算算。石切丸、鹤丸、加州、小狐丸、平野、药研……嗯,主人大概现在已经昏睡了十三个小时吧!”
真夜的脸色随着萤丸每多说一个名字、便变差一分,最后在听到对方斩钉截铁的肯定话语中,只觉得自己两眼一黑:WTF?如果这是真的的话,那她简直不敢去想接下来会面对的修罗场好吗!
“嗯!醒了的话,我先去把药研和石切丸喊过来!主人在这边等着不要乱动噢!”伸手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脑袋,身躯小小的萤丸此时却表现得如一个宠溺着年下辈的可靠前辈一样,他从兜里掏出两颗糖,放到了少女枕边,“乖。”
在萤丸蹬蹬蹬的下楼声远去后,真夜才一脸恍惚地支起上半身,低下头两眼放空地看着那两颗色彩鲜艳的、小孩子都十分喜欢吃的水果糖,开始对人生感到了绝望——
果不其然,尽管真夜再三坚持自己除了使不上力以外一切正常,两位对治疗之事都颇有心得的付丧神都对她的下床行走表现出了十足的反对。面对着温柔和善、却透露着强硬态度的两位,真夜最终只好没骨气地点了点头,承诺在从虚弱的负面状态恢复过来之前都不会乱跑了。
此时也算是放下了一件心头大事,药研叹了口气,看向门外那几只自以为没有被发现的短刀和大太刀,轻轻地招了招手。
比机动值最高的短刀还要快的,是那几只灵动活泼的小白虎。这些可爱的小动物们一改之前的惧怕表现,乖巧得就如真夜亲自养大的猫咪一样、凑过去亲热地蹭着她的脚脖子,胆子最大的一只幼虎更是直接跃上了审神者的膝盖,在绕着自己的尾巴转了几圈后卧了下来。
在猫科动物柔软的肉球安抚下,真夜总算是撑过了最难熬的活动环节——在她再三保证以后受了伤一定会积极配合治疗、不自己瞎搞的前提下,挨个前来“问候”的付丧神们才终于点点头,姑且是原谅了她这一次的莽撞行为。
当然,在她不知道的背后,所有刀剑男士们纷纷坚定了要好好保护审神者、不允许类似今日之事再次发生的决心。
被勒令静养的咸鱼审神者,只能在大家走后百无聊赖地以半靠在枕上、令她感到无比熟悉感的咸鱼姿态瘫在床上,一边翻着万屋界面解闷,一边和今日的近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主人,虽说我十分期待各种出乎意料的惊讶之事,但像这次一样的事情还是少发生的好啊。”鹤丸国永伸手轻弹了弹自家这笨得不像话的主人的额头,好让她能长长记性,“听见药研说的了么,要是回来后立刻处理的话也不会吃这么大苦。”
“呜……”真夜委屈地捂着额头从沉迷网购的行为中抬起头来,“我知道了啦,但是现在真的好无聊……”
“噢!明白了!无聊的话就交给我了!”白发金眸的付丧神听见这话,很快地从她身边一跃而起,飞一样地跑向了门外,“主人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马上就会为你带来惊讶的成果的!”
这是真夜第一次如此期待这只不安分鹤口中所说的惊讶——而这份期待的心情一直持续到那个怀抱着一堆竹简的身影出现为止。
“唷!我回来了!”将这堆竹简放在床头柜上,鹤丸转身笑得一脸天真无邪,“就算每天都是重复的任务,主人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啊,所以就让我来监督主人吧!”说到这,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还顺便能监督主人不在那个锻刀的赌约上耍赖,我觉得挺好。”
会说出这番话的缘由,显然是审神者先前利用口头漏洞钻了个空子的行为——说好的锻出稀有刀就是他赢了呢?结果却告诉他萤丸是她来之前锻出的稀有刀所以不算?
真夜:我觉得不好,心里苦。
而这种心里苦的委屈抱怨,在她为锻刀界面上的两个锻刀室一一添加好材料、并点下确定按钮之后,开始升华。
好奇的鹤丸凑过头来,然后一脸纯真地望着已经僵化成石像的审神者发问道:“四小时和三小时二十分?会是稀有刀吗?”
……会。真夜两眼含泪地吞下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