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修齐还没反应过?来,顾梓已经站起身,径直推开门离开,男人只好站起来一路跟着她。
内控部门毕竟不是警察局,不能拘留任何人。顾梓没在那份报告上签字,她的员工卡也还没失效,公司其他部门尚未知晓风声——就算知晓了,也?没人敢拦她。
顾梓出门,门外候着的内控员工一溜儿分开,望着小顾总摩西分海般走过?去,再看着他们的上司一脸茫然地大步追在她身后。
她走路极快,鞋跟踏在石质地板上尖锐且刺耳,韩修齐张了张嘴,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都莫名其妙地不敢出声。
他面前的女人方才像潭深不见底的水,现在像柄锐利的冰刀。韩修齐分明有证据,有质疑、阻止她的理由,但就是本能地觉得他不该硬生生撞上年轻副总裁的枪口。
总裁办公室的安保想同她说什么,顾梓理也?不理,径直往里走。
顾泽远在打电话,声音隐隐从门内传出来。两人在办公室门前停下,顾梓握上房间门把,韩修齐正以为她要气势汹汹地开门闯进去,小顾总浅浅叹气,松开手,礼貌地敲了敲门。
“稍等。”里头说。
顾梓退后两步,倚在墙上,捋了捋散乱的额发。韩修齐打好的腹稿全被顾梓搅得乱七八糟,此刻不知所措地站在顾梓身边。
顾梓偏头,终于意识到他正站在那儿,望着他,“抱歉。”
韩修齐松了口气,“您为什么……”
“再和您继续谈之前,我有必须要弄清楚的事情。”顾梓敛了敛眸,压低声音说,“劳烦您先去休息室等我一下,稍后我会再来找您。”
韩修齐似乎有点惊讶她突然间又这么客气了。但他没说什么,点点头,答应去休息室等她。
古人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顾梓方才没趁着那股气开门斥责顾泽远,此刻这气已经散了个七七八八。满腔愤懑和怒火被她自己的理智兜头浇了盆冷水,只剩下湿淋淋的一地狼藉。
她也想毫无顾虑地、理所应当地质疑顾泽远。
可是她不能。
“进?来吧。”顾泽远说。
顾梓推开门。
顾泽远还是老样子。套装一件不少,领带齐整,偏分短发用发油压了,整齐地梳理在一侧,沉稳、严肃、锋芒内敛、气场十足。
顾梓拉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来。顾泽远惊讶地挑眉,抱臂,上下审视她,“怎么突然来了?”
“内控部门的人刚刚找我,”顾梓简单地说,“人还在门口候着。”
“您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么?”
顾泽远微微点头,嗯声。他摘下眼镜,“我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内控部门有他们的办事流程……”
顾梓打断他,“顾泽远。”
“你就回答我是还是不是——是不是你做的?”
顾泽远沉默下来。半晌他打开抽屉,拿出眼镜布,偏开视线认真地擦拭起镜片来。顾梓有耐心地等他说话,半边镜片擦完,顾泽远才说:“小梓,你一向最懂事……”
“那并不代表我要全盘接下您栽赃给我的所有指控。”顾梓失了耐心,直截道。
坐在她身前的男人又僵了僵。顾梓接着说:“我看过?您上交的材料了——纸质文件还好,录音文件和数据记录,除了您还有谁会拿到?”
这是场没有硝烟与流血的同门争锋。顾梓把放在桌上的双手收回来,在顾泽远看不到的地方紧紧地攥在一起;眼神也?直直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泽远。
小顾总在努力做到她一贯的浅淡表情了。
她有点儿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承认您不知廉耻地陷害亲生女儿有那么难么?”
“胡说八道,”顾泽远说,“我怎么会……”
顾梓说:“从一开始你就——”
她恨恨地停下来,摇头,“我都想通了。”
“你想通了什么?”顾泽远问。
顾梓和林之柔分手,林之柔不知有意无意地说漏了嘴,林成益和邹明睿接着知道了两人的事情——林父觉得林之柔这几年推脱敷衍着不结婚,都是因为在外面还有人。
据说林父大发雷霆,林顾两家是旧交,他转头就来和顾泽远抱怨。
当时顾梓已经和顾泽远出柜了。林父是个老顽固,按理来说,两家都是碰在手心上的闺女儿,顾泽远不维护顾梓,也?应该好好替她解释清楚情况。可顾泽远没有,顾梓刚刚分手,失魂落魄地回家来见他,第二天就被他亲自送到林家。
顾泽远说,她自己闹出来的事儿,她自己要负责。
顾梓去了。林成益说顾梓要是个男孩儿他非得把顾梓的腿打折了不可,顾梓是个女孩儿,那就给他好好道个歉吧。
林父说的“好好道歉”是让顾梓跪下来和他道歉。
小顾总也不是没骨气——但是中国人跪天跪地跪父母,她总还抱着点林父会给她一个机会的奢望;再说,总归都二十一世纪了,好像这膝盖也?没这么重要。
她跪得林父很满意。后来他和顾泽远说起来,顾泽远脸上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
但是林家还是不肯给资源。他们是环球项目的总代理,不给资源渠道,瑜星这边就不能接头运营。顾泽远屡次三番地说她要负起责任,顾梓没有办法,亲自去美国找了一趟环球对接林家的经理。
顾梓磨了他一周,陪他喝了好几天酒。经理怀里抱着各色美人儿,说话轻浮调笑,顾梓忍了又忍,终于得到对方的口头承诺,说可以放宽渠道政策,让瑜星不必非得从林家接手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