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忻然穿了一件工装夹克。内里衬衫扎领带,偏生领带又是歪歪斜斜的,松散地挂在脖子上?。
她这样看上?去很年轻,像在校大学生,而不是年近而立的人。
暨苒稍微往侧面退开一些,低声道:“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李忻然反问她。
她在暨苒身侧坐下。暨苒又往侧面挪了挪,李忻然看在眼里,没有多说什么。
“我……放假。”暨苒说。
“稀奇,暨总竟然也会要休息,”李忻然啧声,“我以为您是不知道休息的工作机器呢。”
这话说的。
暨苒无奈地揉揉额头,“偶尔也是要歇一歇的。”
李忻然不答,抬头,学暨苒去看落日——这会儿天色暗下去,海面影影绰绰的,蒙上?了层阴翳。
一会儿她突然说:“你记得……过年的时候吗,我们本来要去巴黎那年。”
是问句,但语气很平静,比起问暨苒话,更像自言自语。
暨苒愣了愣,嗯声。
本来两个人说好要出去玩,整理行装,票都已经买好,半夜顾梓和Andy抱歉地两个电话,暨苒又回去SSA了。
临走前她抱歉地亲了亲李忻然额头,却说不用她陪着——暨苒一如既往地觉得?李忻然去了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在家休息。一开始小朋友还会争取一下,但副总裁总是非常坚决,后来李忻然也就随她去了。
当时应该把她也带上的。暨苒懊悔地想。
然后她酸涩地意识到,这在她犯的无数次错里,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次。
一想起来,她的脑袋又开始疼。暨苒喝了口酒,撇开话题,“你呢?和你的女朋友来度假?”
李忻然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的一个朋友住在这里,我来拜访他。”
暨苒点头,示意她听到了。
这么一小段对话过?后,两人之间好像又无话可说了。
其实就这样安静的喝酒也挺好的。如果暨苒愿意,她完全能把李忻然当成陌生人。可沉默焦灼又难熬,暨苒拼命地找话题。
最后她说:“早知道你在这,我就不过?来了。”
这句话真?糟糕,暨苒想。
李忻然却笑起来,“你怎么突然请假?八月不是有很多新项目要进来吗?”
“……顾梓说我应该找个靠海的地方散心。”
“散心?”李忻然挑眉。
说漏嘴了。暨苒闭着眼叹了口气,拒绝继续解释,也不去看李忻然。
“……我也算是来散心的,”李忻然拈起装饰樱桃含进嘴里,“是有缘。”
后半句话的声音太轻了,暨苒以为自己在幻听。
她倏然转头,李忻然含着樱桃,舌尖滚了滚,支肘撑着腮帮子,懒懒地也叹了声。
有缘有什么用,暨苒心想,你和我说这些干嘛呢。
李忻然抬手,要了第二杯酒。不一会儿暨苒的第二杯酒也上?过?来,她用食指将?歪斜的吸管勾过来,身边的年轻女人却冷不丁地凑过?来,拿着酒杯同她碰杯,“Cheers。”
她披散的发丝不大听话,拂到了暨苒脸上。
小朋友身上好香。暨苒想。还是黑鸦.片的味道,馥郁浓烈,甚至有点儿齁甜。
暨苒再往侧面退,手肘却撞到了木质墙壁。她转头一看,自己已经从倒数第二个座位退到了最后一个座位。李忻然看着她微妙地笑,暨苒揉揉眉心,窘迫地移开视线。
“你怎么搞得?,跟怕我似的,”年轻艺术家退回去,坐直了,安抚地轻声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漉湿的、糟糕的梦境随着她的话猛地占领了暨苒脑海。
李忻然当然吃过?她。那张脸占了水光,顺着她小腹一路舐上?来,再不依不饶地要去亲她,让她尝尝自己是什么味道。
她的女孩儿那时候还不是这样的长卷发。细软又蓬松的黑发会柔顺地散开在她腿间。暨苒也许还扯过她的头发——因为她记得李忻然抱怨过她要被自己扯秃了。
李忻然没有意识到她在走神?,“这里也没有别人我可以碰杯的了。”
她安安静静地、近乎呆滞地凝视夕阳,慢慢道:“你顺着小溪奔跑,发现溪流通向江河、江河通向大海,人越来越多,你还是你——多孤独?”
“我们都是精神?上?的孤岛。”
“那怎么还走?”暨苒下意识说。
她其实没听懂这人神神?鬼鬼的在说什么。话就从嘴里溜出来了。
李忻然转头来看她。
暨苒捂住唇,颓丧地、徒劳地解释,“我是说……”
“嗯,因为在洛杉矶待得?挺闷的。”李忻然说。
不知道她是理解错了,还是故意偏开话题。反正暨苒松了口气。
第三杯之后李忻然又闲无聊,拿了烈酒来喝。小三杯威士忌、小三杯龙舌兰酒,暨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陪这人喝酒;柠檬、盐和烈酒一起冲进喉腔,她说:“我好像醉了。”
“醉的人不会说自己醉,”李忻然说,“晚上?有约吗?”
暨苒摇摇头。她脑子里晕乎乎的,只把额头枕在自己掌根,闭目养神。
“那就没事了,”李忻然给她续酒,“不喝白不喝呢。”
“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小酒鬼的?”暨苒突然说。
声音非常软,带了点娇气和亲昵。眼角也是烧红的,水光盈盈,如果李忻然不了解她,会以为她在撒娇着哭。
李忻然转头去看她,“你想知道吗?”
“不然又没话说了。”暨苒答。
的确,两个人聊了好几个小时,从暨苒最近的项目说到李忻然之后的展览。她俩都聪明得很,不该说的话题全都轻描淡写带过、说错了话就当没听到。
年轻女人点头,“我们分手之后。”
暨苒抿抿唇,闭了嘴。
气氛一瞬间冷下来。
酒吧门嘭得一声被推开,一大群人哗啦啦地涌进室内。看都是游客,安静的小酒馆一瞬间变得热情又吵闹,而角落里的副总裁不耐地蹙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