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华公主站在银壶五步之外,两根葱白纤长的手指轻轻捻着一根颇重的银头箭,怎么看上去也不像是会投壶的人。
宁子衿站在公主身旁看着,心里揪着根弦,怎么能和景荣枝比投壶呢?在这件事上,京城的贵女里,怕是只有她还可以比上一比。
但她也不敢出声,只是看着公主把箭矢抛了出去。
银矢像是折了翅膀的蝴蝶,在空中摇摇欲坠,在离银壶还有一尺的距离,无力的摔在地上。
身后的宁子衿惊呼一声,周围的人,则是颇有预料,转头看向景荣枝。
景荣枝二话不说,也扔出一矢。
那一矢极漂亮插在正中间的壶口中。
连着四矢,公主箭箭擦边不进,但景荣枝箭箭中壶心,看得宁子衿只觉恨铁不成钢,气到自己要撸自己的头发。
但公主浑然不觉。
她笑意盈盈将盘子里的血玉簪子拿了过来,向景荣枝展示着玉簪上名家大师所篆刻的水纹:“智者爱水,这本是父皇给本宫的寄语,本宫很爱这只簪子,也希望表姐喜欢、常戴。”
景荣枝福了福身子:“原本不能夺表妹之爱的,只是巧赢。”
“无妨。”成华欠身亲自为景荣枝戴上玉簪后,目光烁烁,向众人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靠着边站的薛予羡。
如今的薛予羡,头发在白玉冠中束得整整齐齐,眉眼温和、鼻梁高挺,面容白皙如玉,再穿上这紫檀色的锦衣,实在是个清风明月般的公子。
只是对上她后,他的目光里几乎是呼之欲出的避嫌。
真是可笑,自己的准驸马和自己避着嫌,却和外女在内庭散步。
不过现在,成华看到了上辈子那段与薛予羡两两生厌的日子,如今看他这张脸,她觉得除了恨意和对自己的不值外,大概情谊全然被磨耗干净了。
“薛世子——”她轻轻开口唤了一句。
薛予羡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自他离京七年后回来,听得最多的便是成华公主在他身后喊他“薛哥哥”,如今她改了口,竟然让他有点不适应。
他有点奇怪向公主走了过去,拱手行礼:“公主。”
公主看了他一眼:“你陪本宫玩一局。”
薛予羡暗暗皱了皱眉,果然,还是冲着他来的。她恨不得一直跟着她,拿权势压着他,至于自己愿不愿意,根本不算什么。
他抬头对上公主的目光,那是一种淡淡的疏离,说不上有多彻底,偏生似乎刺了他一下。
他觉得这目光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不取箭吗?”公主又催了一句。
薛予羡不知道公主是何意,今天怎么上赶着自取其辱。
“公主不如玩点别的。”他建议道。
“给本宫八只箭。”
薛予羡不劝了,他一个男子,大不了随便输几只箭,略略赢一下就好。
于是他干脆利落拿了箭过来。
公主摩挲着银箭,“你先。”
薛予羡捞起一支箭,正欲随手打出去,公主的声音飘了过来:“本宫劝你最好不要敷衍本宫。而且,这次的彩头是本宫许你一个愿望。”
“不论大小,只要本宫能做到,就一定答应。”
场面静得几乎听得见每个人的心跳。
众人都知道这个心愿太大了。
薛予羡不喜欢公主,而公主对他又一往情深。倘若这次,薛世子提出的要求是取消订婚,那公主金口玉言,必定要答应。
还是,公主打算放弃薛世子了?
不仅众人心里打鼓,连薛予羡也开始计较起来了。
但很快,他下定了决心,飞出了第一只箭。
银箭在银壶里摇摇晃晃,发出亮堂堂的响声,回荡在成华耳边。
成华公主心里阴测测地笑了一下。
看吧,不论再来几世,薛予羡永远都是不会顾及她的心意。
只不过,这次他真的猜错了。
她要报复他,怎么能让他安安心心退了婚?
等着吧!等着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公主捻着箭,对准薛予羡第一只箭的位置,十分轻松进了一支箭。
“看来我们都进了。”
薛予羡投出第二只箭。
公主道:“不错,连中。”
说罢,在同等位置也投进一矢。
一支两支也就罢了,可公主跟着薛予羡连进了四支箭。
这下,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公主不是不会投壶或者投壶技术差,她单纯就是故意让给景荣枝四支箭罢了。
亏得景荣枝以为自己技高一招。
那只“智者爱水”的血玉簪子还在景荣枝的乌发里插着,可她看着来来往往扫在她脸上的目光,恨不得簪子自己断在头发里头。
怪不得公主提醒她要常戴着,如今看来,就是挑着她的好日子打她的脸!
景荣枝白着脸,迫切希望薛予羡能赢得一局。
薛予羡似乎也是如此想,这次他投了银壶左耳,怎料公主紧接着投了左耳。
他投了右耳,公主像是跟着似的也投右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