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绶随着玉珠走到观看台最中央时,成华公主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公主面前则是一个空空如也的茶杯。
陆绶压下但心,面色丝毫不见多余情绪:“臣陆绶,参见公主。”
成华没有说话。凭借着上一世对公主的了解,陆绶知道公主在生气。
他沉吟片刻,将茶壶拎起来,茶水入盏,太平猴魁的浓郁味道便浮散开来。
“公主可还安好?”
清润如玉的声音少了几分冷清,多了几分熨帖。
成华的火气顿时就散了些,她道:“原来陆大人会关怀本宫的生死呐。”
陆绶不知道公主又是哪门子的感慨,疑惑道:“公主为什么生气?”
公主冷笑一声:“陆大人既然关心本宫生死,怎么不见过来问本宫一句?”
陆绶沉吟片刻,最后决定实话实说:“猎场人杂,臣若与公主走得太近,对公主声誉不好。”
声誉?这个东西成华从不放在心上,更何况重活一世,更知道这是个没用的东西。
但是,陆绶时时刻刻为她考虑这件事情取悦了她。
她仅存的一点儿不快也消失殆尽。
成华眼神飘浮,从陆绶身上掠过,“哦。”
她轻快道:“看比赛吧。”
场上此刻是宁子衿和景椿联手,对抗吴谓和景琼枝。
宁子衿一身桃花色的衣裳,灼灼盛开在猎场之上。她的笑容明媚开朗,就像是吹进心底里的清风,见者皆欢。
成华公主看着看着,突然感觉很不是滋味。
子衿是她的朋友,很珍贵的朋友。
她第一次打马球,是宁子衿陪着;别人在背后毁谤她,是宁子衿反驳;她的许多经历里,都有宁子衿的身影。
宁子衿对待友谊忠诚、不作伪,她全心全意相信她。
而她,在做什么?成华反思着自己。
明明猜到三哥一定拿着将遂宁侯府送上绝路的证据,可她还是办了这样的一个宴会,加速着这件事的发生?
明明她也知道,按照前一世的发展,子衿再过一年就可以嫁给景椿,四年后抄家时也可安然脱身。
可她,为什么不选择再等等?
是因为害怕如果不改变这些事情,北境山月关的危局就会重演吗?
还是什么别的?
——
是夜,皓月当空,月华如练。
扶图猎场不似上京城内,它背靠大山,又是草场,故而夜风吹来,竟有一丝寒凉。
偌大的草场之上,数个帐篷错落有致包绕着其中一个大帐,此刻,正有丝竹雅乐传出。
成华公主坐在主座上,听着缭绕在耳边的琵琶音,同景国公府世子景椿开着玩笑:“表哥,今天的马球赛听闻你拿了第一?”
景椿笑着颔首,眼神却不自觉看向宁子衿:“是子衿姑娘的功劳。”
“那是!”成华顺着接下去:“表哥虽然文成武就,但毕竟在马球上还是略逊吴小侯爷的。”
“这番赢球,还是琼枝平日里不爱多玩,让子衿为你出了大力。”
吴谓道:“那宁子衿是该有奖赏的。”
“赏什么?”宁子衿问。
“就赏——今日宴会子衿所有的酒,都由表哥代劳,如何?”
景椿一贯沉稳的神色此刻也有些松动,带上了一些微妙的情愫:“若子衿姑娘愿意,景椿有何不可?”
鼓乐齐鸣、丝竹绕绕,大帐内欢声笑语不断。
不知何人,突然道场上琵琶不够尽兴。
当场,众人的目光就落到了景荣枝身上。
“素闻景姑娘一手好琵琶,师承大靖琵琶国手寒宁,不知道今天能否一见?”
说话的,好像是承辉伯家的嫡子。
成华只是略略有个印象,好像这位闻公子一向倾慕大靖第一才女景荣枝的风姿。
“是啊,景姑娘让我们也听听仙乐如何?”
众人应和声渐渐兴起,景荣枝心里才好受一些。
以往大小宴饮,她都毫无疑问是最为受关注的。怎料今天在马场,任何一个会马术的姑娘都比她夺目,就连平时那个谨小慎微、庶出无用的景琼枝也压了她一头。
更何况,她的目光落在薛予羡身上。
他今天自从公主落马后,就时不时盯着公主……
不行!景荣枝心里涌上愤懑,为什么成华总是能轻易获得这些?
景荣枝自认从小就比成华努力,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可无论是父亲还是兄长,却都向着成华,说什么她是公主,让自己不要争。
为什么光彩都是成华的?
难道她就不尊贵吗?她的父亲是元勋,她的母亲是长公主,为什么她就要时时比成华低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