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径通幽,秦王府唯一一点春色,大概就是这满园的梨花。
白色与今日的极致鲜艳的正红遥相呼应,反而有种难得熨帖。
成华公主不知为何,又想起刚刚听闻陆绶夸赞她时,她难耐的心绪。
她曾灼灼辉辉,但也被磋磨到暗淡不堪。
成华思及此,蓦然转身,却看见陆绶离她很近,长臂正越过她,为她揽去旁出斜逸的梨枝。
或许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转过来,成华看见陆绶有一瞬间的错愕。
但凭着他一贯沉稳清冷的性子,他十分有礼道:“殿下刚刚在发呆,微臣担心刮伤殿下。”
成华没有说话,她就着这个姿势,宛如陆绶在拥抱安慰她。
她抬眸,像要把陆绶印在眼睛里,来补偿无数个忽略他的日子。
她的声音清浅细微:“这次,我绝不嫁薛予羡!”
“嗯?公主刚刚说什么?”
陆绶不动声色退开半步,将公主身上浅浅的沉檀香味避开:“微臣一时没有听清楚。”
成华一本正经踮起脚,像是上司给下属送关怀一般,贴近他,拂去他肩上的梨花。
“陆大人要注意仪容!”
她俏生生扫了他一眼:“好了,走吧。”
谨堂此刻人声鼎沸。
刚刚吉时过去,新娘子已经被送到了后院,至于现在,正是喝酒道彩的时候。
成华公主到的时候,秦王还没有来。
故而她一进门,就立刻成了焦点。
成华向后瞥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陆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倒是会给她避嫌!
成华捏着裙摆,在众人站立给她让出的中央大道上,接受着所有人的注目和礼节。
她坦然坐在高座上,笑意盈盈:“各位看本宫做什么?今日是秦王大喜,热闹起来便好。”
众人依言坐下,虽然开始玩乐,但毕竟有所收敛,直到宁子衿悄悄绕过众人到她身边。
“成华,今天可要喝酒呐!”
成华眼眸里带着狡黠:“这是自然!”
说罢,她俩开始小酌起了桃花醉。
成华以往喝酒都是一杯两杯而已,但今日由宁子衿陪着,难得多喝了两杯。
宴席上的人见公主如此亲切,加之公主曾经亲临扶风楼为学子祝福添彩,故而在怀疑坊间流传公主难以接近的同时,三五成群向公主的坐席靠近了些。
吴谓拎着个酒壶走了过来,“少见殿下喝酒,今日我这半壶,全敬殿下。”
成华点了点头:“小侯爷厉害!”
说着,也饮了一小盏。
宴席里的人,见此场景,怎么会怀疑公主高不可攀,立马三五成群,都以一大碗酒,换公主半杯赏脸。
公主笑意不减,带着几分微醺:“今日原来是本宫替三哥挡了酒。”
“那我给你挡!”宁子衿豪迈地说。
成华已是有点不清明,但还勉强打趣:“你还要景椿表哥帮你挡,丢人!”
“……”
薛予羡见公主与民同乐,脑中突突地响。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看着公主,公主的每个动作、每个神情,都让他觉得万分熟悉。
可是,偏偏不知道哪里见过。
“薛哥哥,你在看什么?”
柔美的声音唤回了薛予羡的思绪,他看向向他走来穿着水色纱衣的景荣枝:“今日公主喝的酒几乎和秦王、楚王殿下一样多了。”
景荣枝心里揪了一下,薛哥哥是在关注公主?
她不由得试探一下:“那薛哥哥也向公主敬个酒吧,大家都这样做。”
薛予羡目光流向高座之上华贵自信、与士子相谈的成华公主。
她是大靖最尊贵的女子,是熙明帝捧在手心里的娇女。
她可以在世家子弟面前尊贵骄傲,也能在寒士布衣面前降阶相谈。
她很聪慧、很明艳,也很神秘。
“好,”薛予羡道:“我先去向公主问个安,你跟着你兄长,宴会人多事杂,不要走岔了。”
等到薛予羡的背影虚晃在数步之外,景荣枝才反应过来,她、她这是又被薛予羡留下了?
这个念头让她有些焦虑。
如果是第一次,那是礼节,可连带着扶图猎场那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薛予羡以往不会这样的,可他如今,眼看着越来越关注公主……
这怎么可以!
成华!
为什么她什么都要和她争?
明明是她先遇见的薛予羡,明明薛予羡喜欢的是她!
可就因为她是公主,她是熙明帝的掌上明珠!
所以皇帝陛下根本不会过问薛哥哥愿不愿意,只会把大靖最好的儿郎直接赐给成华!
景荣枝咬着银牙,看着薛予羡喝了满满一盏酒。
公主像是不乐意一般,看着他连喝了三盏,才回礼了半杯。
像成华这样高高在上,对人颐指气使的娇弱公主,怎么配得上大靖第一公子的薛予羡呢?
喝酒的时间过的异常的快,眼下已经月上中天,屋外夜沉沉一片了。
成华今天听了恭维,也听了一些有真知灼见的言谈,自觉不辜负半坛桃花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