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未时刚过,成华公主将清花节的议程进行完后,就回了青禾殿。
沐浴梳洗,一番收拾后,就带着玉珠、玉弦两个侍女,上了后山。
说是后山,其实是靖安山的顶峰。
托清花节熙明帝亲临的福,靖安山自清花节三日前便全面封锁,山下重兵把守,一个可疑的人也放不进来,故而山上,反而人员稀少,安静怡然。
成华在这只有虫鸟窸窣的山上,感觉到了极致的放松。
她面上露出温和,淡淡念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后山寻仙路一路桃花艳艳,灼灼绕眼,像是云景坊私藏的上好的红霞缎一样。
清风穿林而过,扰动桃花,红霞就像是海浪一样摇动,带来阵阵花香。
成华不由就迷了眼睛,驻足停了一会儿。
在这一息半刻之间,隐隐绰绰似乎有脚步声传来。
未几息,一个浅橘色的身影便出现在成华的眼界里。
是华裳县主景荣枝。
成华坐在一个干净的石凳上,忽略玉珠、玉弦的戒备,好整以暇看着景荣枝聘聘婷婷走了过来。
她福了福身子:“表妹,怎么带这么少的人?”
成华道:“你怎么在这里?”
景荣枝眸光盈盈:“我想着表妹今天要去祭拜姑母,我幼时姑母十分照顾我,所以也想借表妹的光,去华庭看看。”
成华面上耐心,心里却闪过一些厌恶。
倘若不是知道上一世景荣枝的做过的那些好事,兴许她真能觉得她是想念自己的母后。
可如今她去华庭,简直是让她的母后蒙羞!
母后怕是万万想不到,当年那个她爱护的姑娘,如今惦记着她女儿的准驸马。甚至在上一世,步步为营、巧用心机,逼她偏执!
成华不咸不淡道:“本宫想一个人去。”
景荣枝没想到这样一个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成华都会拒绝,被下了面子的她,脸上闪过尴尬。
“为什么?表妹,我也是姑母当年爱护过的,为什么连去看看也不行?”
“因为本宫不愿意。”
“你……”
成华道:“荣枝,念你是景家嫡脉,此生又没犯过什么大错。本宫不想话说地太明白。”
说着,成华便站了起来。
景荣枝定定看着她,轻声中带着感叹道:“表妹,你不觉得,你有时候很冷情吗?”
成华黛眉微挑,回身睨了她一眼。
景荣枝浅声开口:“那时候你被关在皇宫里,你羡慕外面的自由,是我冒着被父亲责骂的危险带你出来。”
“在国子监,我是你的陪读,每次太傅责骂你,都是我伸手替你挨戒尺……”
“可如今,你却和我生疏至此,甚至我在你面前,还不如那个庶出的景琼枝!”
“为什么?”
为什么?
成华公主终于转身,以一个几乎旁观者的身份,长久的回想了一下她和与她亲缘最近的景荣枝。
“是因为薛世子吗?”
成华听得景荣枝这样问。
她细细回想一下,可能要在这之前,她们两个就注定不是一条道路了。
只是,她如今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她深切的记得,景荣枝和自己当时的驸马薛予羡一夜春风,让她在上京城颜面尽失。
天子震怒,要为她讨还公道时,她为了自己腹中孩子的颜面,不得不压下此事的憋闷。
她犹记得凛州十月,靖安王府廊下铺霜。
若不是景荣枝的失手,她又怎么会摔倒,又怎么会惊吓了兆儿……
想起兆儿,切肤之痛便如排山倒海般传来,仿佛一刻也没有停止。
成华的脸一下便沉了,她眸光寒冷:“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景荣枝很敏锐地看出了成华心绪的激荡。
成华原来不过就是如此,赢了一辈子,却在薛予羡这里败给了她。
提起薛予羡,景荣枝在得意中,又卷上苦涩。
她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五日前,在薛予羡推去两场世家大族之间的宴席后,终于见了她。
那时,他告诉自己,靖安郡王已经答应帮他退婚了,他可以娶自己。
景荣枝想起当时她的模样,她真的很开心,被父亲禁足,和父亲闹别扭,不屈不怕了这么久,终于赢了所有人,赢了成华。
大靖第一公子,明朗如月的薛予羡为她撑着伞,眉眼低垂,温柔地看着她。
那时,她的所有自尊都被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