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斯特的清晨带着夏季独有的草木气息,和过堂风一起涌入室内。
白昼比昨日稍短了一些。
夏日正在一天天流失。
上餐桌时阮灼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有一下没一下将左右手的刀叉抵着轻轻摩擦。
临近出门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恢复成那个风度翩翩的绅士,甚至不忘向安德鲁道谢。
褚铭安静地看着他。
很奇怪,这个人的状态转换好像总是很快。
但却总是让他觉得十分恰当。
譬如现在,就和他昨晚给自己的感觉截然不同。
褚铭无表情地咽下最后一口果酒,空杯被放下时,正巧对上阮灼含笑的眼。
对方客客气气地询问道:“今日的哈斯特阳光明媚——要一起出去转转吗?”
褚铭眨了眨眼。
在和阮灼微微错身走在哈斯特屋舍间的小路上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要去哪儿?”
阮灼的目光扫过一件屋檐下悬挂着的破旧衣物,回应时尾音微微拖长:“随便逛逛而已啦——”
“今天天气这么好,只呆在房间里,有些浪费吧?”
安德鲁在吃早饭时告诉他们,接见仪式已经完成。
今天下午,他将会带领大家一起去往布诺登医生的诊所,可怜的病患在那里等待救治。
而在此之前,他们拥有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尽情享受哈斯特的自由与阳光。
昨晚见到歌者柯莱后,他已经对这位歌者的屋前摆放物有了初步的猜想。
他们已经顺次走过了摆放酒桶、长扁琴与悬挂衣物的房子。
哈斯特规模很小,居民住宅充其量也只有十几间。
每一户的屋主,都对应一种职业。
他昨晚侧身躺在床上时的第一个设想是,歌者柯莱的门前会不会什么也不放?
原因有二。
其一,他职业的特殊性,使得他不借外力,也无实质产出。因此,没有媒介准确代替他的身份。
其二,安德鲁说,下午的时候,会带他们去往布诺登的诊所医治病人——而不是歌者柯莱的家中。
看来,镇长并不是那么想让他们找到柯莱的家。
或者说,并不想让他们进入病人的房子。
所以,不摆放任何物品,会很容易让想到“物品代表职业”的外乡人顺着惯性思维陷进去,从而忽略掉病人居住到房屋,或者自认为,这是给外乡人的房间。
他的第二个设想是,房屋前摆放了某种东西。
并且那样东西,和歌者的【沉默】有所关联。
甚至可能是用于发声的某种器官......
譬如,喉咙。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种设想的不合理之处。
昨晚瘫坐在轮椅上的歌者确实面容枯槁,但仍是活人。
被生生割去了喉咙,不太可能。
并且,脖子上也没有什么扎眼的伤痕。
再者,人体器官不似许多死物,大多难以保存。
犯不着以如此猎奇的方式标注身份。
如果是这样,反而更容易引发外乡人的怀疑吧。
所以,他的目标仍然是屋外缺失标志性特定物品的房屋。
而现在,它近在眼前了。
阮灼抬头观察这栋木屋。
因为逆光,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睫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浅棕,被稍稍镀上点金色。
依旧是哈斯特小镇统一的原木建筑,粗糙切圆的冷杉截面暴露在空气里,经历多年的风吹日晒、雪雨润泽,已经被模糊了棱角。
屋外的墙角地缝处星星点点地覆盖着苔藓,钻出几株蕨类植物和矮小的菌类。
此外,没有摆放任何物品。
看上去,它像是一间极其普通的、在中古北欧随处可见的小木屋。
——如果不是在哈斯特的话。
阮灼心下一动,准备去试探着敲门,看看有没有人在家。
就在这时,立在不远处的褚铭忽然出声:“谁?”
阮灼朝他说话的朝向望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屋后传来,李梦怯生生地从墙角挪出。
“对......对不起,没想到你们也在。”
“李梦,对吗?”阮灼温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对!那个,我就是,随便逛逛......这不是有半天自由活动时间嘛,这个镇子,”她伸出手指虚虚指了指从冷杉叶间穿透下来的点点驳光,“蛮漂亮的。”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随后像是下了某个决心,干脆一咬牙抬起头来:“先生,我们是队友,之前您和这位也算救过我一命,我就和您说实话吧。”
她招呼着两人跟自己一起,走到离房屋稍远的开阔地带,小声说:“我怀疑,那个病怏怏的歌者柯莱就住在这里。”
“为什么?”阮灼点点头,很谦虚地出声询问,“不介意的话,能听听你的想法吗?”
“啊,好。”李梦顿了一顿,简明扼要地说了说自己的想法,“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哈斯特这个镇子上,几乎所有的住宅外面,都摆放着不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