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来寻你的,小郎君,你这火炕……可是稽胡那边学来改良的?”
稽胡?这个词有点陌生啊!胡人,应该是北面的人?那不是突厥吗?苏半夏微微低头,遮掩住有些懵的眼神,然后微微一笑,开始打太极。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这陶器制作,是否学于南方匠人?”
“南方的不能来北方不成?”
丫丫的,他才干了几个事儿?怎么又是南,又是北的,你们平天下速度慢还怪我喽?这是逼着他出大招怎么的?
“哈哈哈,小郎君何必如此犀利,杜某未有此意,只是好奇好奇罢了。想来说到此处,你心下已经明白了杜某想说的话?了。”
“左不过是南北皆是敌国,心疑不安罢了。可杜郎君,上古三皇之时这中原几何?商周之时天下几何?鱼脍源于哪族?胡瓜原产何处?时移世易,与时俱进才是正理。衣食住行,有利便可实行?。”
这几个问题一出来,杜如晦顾不得细思其中深意,便已经被眼前这个看着还十分瘦弱,不见世家贵胄清逸模样的孩子那宏大的视角震惊了。这真的是十二三岁的孩子?那家的孩子会这样,用俯视天下,追溯远古来解释这么一个火炕陶器的小问题?
细微之处见正章,由此可见这孩子的见识怕是惊人骇俗也?不为过。那么问题又来了,这样的孩子真的是老苏家教养的出来的?莫不是这里还有其他什么缘故?
往日最是善于从繁复中整理出细微脉络,去繁就简的杜如晦迷茫了,头一次下意识的想繁复一回,想细究一二。可一想最初自己那些问题换来的生硬对抗,他咽下了那已经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话?。转而长舒一口气,感叹道:
“此言在理。倒是杜某自误了,凡事有用即可,无谓的追根究底,反而落了下乘。”
说到这个,杜如晦满含深意的看了看苏半夏。哦,信息接收良好,这是表示他没探究他身世的意思是吧,还一副十分理解,体贴的模样。行?吧,你高兴就好。
“对了,杜某看,你这边山民可不少,怎么,这是想建村?”
作为名臣,杜如晦十分的合格,虽然几次被苏半夏打击,可转移话题的速度依然很迅速,提出的新话题也?很有深度。
“不过是不想白费了这河边良田,众人齐心自保的法子罢了。外?头粮价如何杜郎君心知肚明,这哪里是寻常百姓吃得起的。而这天下一日不平,粮价就落不下来;粮价一高,有些余钱的心慌之下还拼命存粮;再加上战乱不休,人丁稀落,明年只怕粮价又要新高了。如此之下,不是小子妄言,便是前朝留下再多的积累,也?经不起这般的耗费。所?以啊,为了活命,开荒种粮势在必行?。”
这边问的有深度,苏半夏回答的更有远见,听的杜如晦那是频频点头。
“平抑物价,鼓励农耕,确实不容忽视,这事?儿你倒是做到了朝廷的前头。小郎君,请受杜某一拜。”
瞎,用的着这样?他不过是文绉绉的说了几句,怎么就一下来这么大的惊吓?你这不是存心让我折寿嘛,让历史名臣杜如晦拜?这有点接受不能啊!苏半夏忙不迭的测过了身子,避开了这一礼,随即手一伸,示意杜如晦坐下,看着他坐稳了,这才松了口气,一脸劫后余生一般的说到:
“小子才几岁,杜郎君这般,小子可不敢受。再说,我这不过是一山之地,能多多少?倒是杜郎君,身居庙堂,为天下谋福祉,才是大功德。”
这话?苏半夏说的十分顺口,可这刚说完,心下就是一个搁楞,为嘛他感觉有点不对呢?刚开始他们是这样的?怎么转变成商业互吹了?
苏半夏抬眼,看向杜如晦的眼神幽深了些许,果然,能在史书中留下名号的都不是啥简单的人物,这不动声色的本事,他还有的学啊。
不过他也?不是好忽悠的,既然你来了,那总要留下点什么才是。
“说起来杜郎君来的正好,小子正想找人询问这开荒的政令如何。如是南面山下原有过开垦,后荒芜的该如何计算税赋?若是这冶峪河边,新开垦的又该如何计算区分?这杜郎君可知晓?”
这个……这还真不是老杜的业务范围,好在大致的倒是知道一二,总算不至于丢脸。
“不管先前如何,只要没有原主的荒地,开垦都是一样的,三年免税,不过粮食官府回来官买,你也?知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可马虎不得。此外……”
杜如晦搜肠刮肚,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可随即苏半夏又抛出来了租庸调的问题,差点问的老?杜满头大汗,等着这个问题问完,后头苏半夏还有个水利的问题询问,因为这郑国渠一段,各处关联的河道,已经有好些年没有清理了,严重影响了水利灌溉和行?船,他想知道啥时候能顺当些……
杜如晦头一次发现,这是民生问题相当的复杂!相当的头疼!他这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了,一时对着那些民部的官员倒是多了几分理解,这要是让朝堂那些人知道,许是能感动的热泪盈眶吧!理解万岁啊!
好容易回答完苏半夏十万个为什么一般的问题,杜如晦借着苏半夏停嘴的空档,十分不客气的端起边上老?张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端进来的热水,一口气灌了下去,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可不过是一个侧目,却又皱起了眉头。你猜这么的,这天竟然都快黑了?!!他们居然说了这么久?他怎么不觉得?这少年……好本事啊!他这是干嘛来了?什么问题都没解决不说,反而帮着对方解决了疑问,这是送上门当解说员了?
杜如晦一时也有些无措,自己三十多年愣是让十来岁的孩子给绕晕了?这,这多少年没有过的事?儿了?真是有些不敢想象!不过这个不敢想还没压下去,苏半夏这嘴又开始叨叨上了。好在这一次不是问题,不然杜如晦估计能立马逃离。
“冬日苦寒,下山不易,杜郎君今儿怕是回不去了,小子这边还有间内室,尚算整洁,可与借宿。”
来,先借你个屋子,赚个人情。
杜如晦能如何?呵呵,都这样了,不吃他一顿,不借宿一宿,岂不是亏大了!他的口水难道是免费不值钱的?
什么?刚来时候的读书的问题?身世的问题?南北的问题?这重要吗?这会儿杜如晦心下最大的念头估计就只有一个:
如此少年,若是不拉到自己碗里,那才是最大的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