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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4、忙碌2(1 / 2)


李敏睡到了早上七点才起来。

一夜好眠,令她神清气爽,好像前晚和昨天的疲惫全都不见了。她使劲地伸了几个懒腰,才裹着睡袍去洗手间。

家里其他仨人都给她让位。

梁工仔细打量女儿一番,又悄悄凑到女儿身边问:“没有吧?”

“没有。哎呀,妈——”

“又不耐烦。”梁工作势要打人,可落在李敏肩膀上的手,却是把她的长头发拢到一处,方便她洗脸。“我怕你们太年轻,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

“好好,你都对。那个彩虹儿的饭送过去了?”

“今早她妈妈和小艳一起做的饭。刚才俩人去医院了。”

“噢。”

“你快点,好吃饭了。”

“嗯。”

七点十分,李敏已经换好衣服,哼着歌、坐到早餐桌前了。她的笑意荡漾在眼角眉梢,通过歌声释放出来的欢快,感染到家里的其他人。

“敏姨今天很高兴。”小芳悄声与李敏说话,回避穆杰,视线不与穆杰接触。

“是啊,我妈在,穆杰也在,穆彧也好好的。”李敏满足地喝了半杯温开水,然后端起牛奶,先用筷子挑起上面的奶膜,惬意地品尝着。

一顿熟悉的早餐,竟然让她吃出了人间至美的味道。

“中午想吃什么?”梁工见女儿放下筷子了,就问起中午了。

“你做什么我都想吃。不过今天的手术麻烦,我中午可能回来得要晚。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也不用给我送饭的。”

“让小芳给你送过去,你到严虹住的那屋吃呗。”

“不要。万一潘安拉了尿了,我还怎么继续吃了啊。”

梁工笑笑不与她辩驳,等她自己生了孩子的,就知道怎么继续吃了。且容她再有几个月的姑娘家干净性子。

*

对于所有人来说,这只是无数个平凡而又普通的日子。但对于严虹和潘志来说,他们刚刚掀开初为人父母的篇章。第一道极具冲击性的问题,就突兀地摆到他俩面前,等着他俩联手面对。

那问题就是他们刚端起饭碗,严虹就闻到了身侧泛起的异味。

一定是潘安又拉了。

“小艳,小艳,”严虹连声地喊小艳。这潘安又拉了。哎呀呀,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昨晚也是这样,昨晚自己才端起汤碗……

严虹母亲一听闺女的叫声,就知道是外孙又拉了。这孩子!专门赶他亲娘的饭点拉。她放下才抓起来的筷子,要过去抱孩子。怎么敢让小艳沾手这么点儿大的孩子?

小艳被叫过去,先把严虹手里的汤碗端走。那边潘志已经抢先老丈母娘一步,把孩子代着襁褓一起抱到对头的床上。

“小艳,给我兑点热水。我给他擦擦屁股。”

“不能兑凉水。”严虹有理有据地提要求:“自来水管里的凉水没有煮沸消毒,不能碰孩子。”

好像很有道理!

潘志用纸巾沾热水,抖抖去给孩子擦屁股。但湿了水的纸巾立即糊成一团了。

严虹妈妈看不过眼了,年轻人带孩子就是没撇——孩子还在那儿晾着呢。她快步过去,拎起尿布干净的地方,提着孩子的双脚,先给孩子擦了屁股。是不是完全擦干净了,回头再说。

“艳啊,快把暖气上烘热乎的尿布给我。”严虹妈妈动作熟练,三下五除二地给孩子换了尿布,把孩子先包好了。

“妈,他还没洗干净屁股呢。”严虹看儿子就那么被包上了,赶紧提醒一句。胎便黏糊糊的,泛着一层黄乎乎的绿。这要是别人的儿子,严虹就想掉头离开了。

“回头等中午再洗。你看看现在屋子里的温度,让你俩这么给孩子换尿布,还不把孩子抖落得感冒了?!这也就是医院还有暖气,家里早都停气了。”

被训的年轻爸妈,互相看看都瘪了。其实医院的暖气也不足了。省城以南的任何城市,过了清明都停气。也就是陈院长舍得,偏说住院患者不能冻感冒了,烧伤病房的患者还赤裸着呢。所以今年医院早晚和半夜还能够供三遍气。

但是室内的温度,明显不如上周高了。

见闺女和女婿都不吭声了,严虹妈妈又觉得自己说得重了、过火了。她赶紧描补道:“你俩赶紧吃饭吧。谁刚做父母都是这样手忙脚乱的。小艳,你把这些拿回家洗。洗干净了再用开水烫烫。我刚才吩咐你去再买两个洗尿布的盆,你别忘记了。”

这俩小年轻的,唉,婴儿床、学步车买了,玩具也买了不少,但洗尿布的盆没准备,奶瓶没准备。尿布竟然是整捆的医用纱布。真是该买的不买,尽能祸害钱、祸害东西了。

小艳连声答应,提着昨夜、今早攒下的尿布离开了。

哎呀妈呀,这潘安……幸好自己不用在医院吃饭的,这个洗尿布、洗粑粑戒子的事儿不打怵,但是一摆上饭菜就拉屎的潘安,小艳觉得他要是大一点儿的话,肯定会被虹姨呵斥一番的。

被姥姥打理好的小人,舒舒服服地安静了没有十分钟,反正他爸妈还没吃完早饭呢,他又咧嘴哭起来了。他饿了。他想吃饭了。小肚子不大,里面的存货清空了,倒出来地方了,不填满了他难受啊。

严虹妈妈再次放下筷子,止住要去冲奶粉的潘志:“先别给他喝奶瓶,让他啯啯,来奶快。”自己明天要在家吃完早饭再来医院,不然这一顿饭也别想吃消停的。

昨天就是该兜回去,把潘志他妈妈带过来的,俩人轮番伺候孩子才对。想当初大闺女生孩子的时候,就没这么忙叨人。

听亲妈说让孩子先啯啯,严虹想起昨晚上的疼。可是……这里面的道理她都懂,落实到自己的身上了,好吧,还是按着道理来了。

“潘志,你给我投个热毛巾,我先擦一下。”

潘志撂下筷子,去拧热毛巾。待严虹擦过潘安的御用饭碗后,把他递到严虹的怀里抱好,然后潘志就弯着腰、弓着身子,帮着严虹托着孩子的屁股。

潘安见有吃的进嘴了,他就开始使劲、再使劲、把所有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什么也没吃着。累得满脸通红的小人愤怒了,他不甘心地扭脸放声大哭起来。

李敏手里抱着自己的大衣,推门进来。“这是怎么了?走廊里就能听见我大外甥在哭。”

严虹把衣服放下来,说李敏:“你帮我把他抱走,我和潘志还没吃完饭呢。”

李敏把大衣塞进卷柜里,看严虹还伸着手等自己抱孩子,她只好上前把孩子接过来。这才出生一天多的孩子,软得跟没骨头似的,李敏有些紧张。她小心翼翼地抱着,轻声哄道:“潘安,你可别哭啦,咱们是美男子不假,但美男子哭起来也不好看啊。”

严虹妈妈把孩子接过去,奶瓶塞进嘴里,孩子立即不哭了。

“这是饿的?饿了哭得还这么有劲啊。”李敏赞了一句。“你开始喂奶了,彩虹儿?”

“让他试试,这不没吃着就哭起来了。脾气还蛮大的。”

“差不多该来奶了吧?要不要弄点下奶的鲫鱼汤什么的?”

“再等等,也差不多了。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就是过来看看你们的。也没早几分钟。那个潘师兄,你的那些患者我昨天下午查过了一次,没什么特殊的。你今天有没有需要改医嘱的?”

“谢谢师妹。一会儿我自己上去参加早会吧。原定今天我要参加个肺癌手术的。看看石主任是怎么安排的。”

“嗯。那行,那我就走了,我今天也有择期手术。你要忙不开,我下了手术帮你去查房。”

李敏穿着红毛衣、黑色的牛仔裤出去了。严虹羡慕地看着李敏窈窕的背影,摸摸肚子上的赘肉,暗暗叹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恢复。

“潘志,你今天该上台就上台去吧。我妈妈在这儿,中午小艳能送饭过来的。”严虹收回视线,便劝潘志去开早会。

“那怎么行。我看看能不能跟石主任说一下,先请几天假了。”潘志一口拒绝。这一早晨三个大人围着一个孩子,谁都没吃好饭,自己真走,那还了得了。

“去吧,小潘。你该工作就工作,我在这儿看着彩虹儿她娘俩。唉,你们这当大夫的啊,真是太不容易了。”严虹妈妈叹息了几句做大夫的不容易,到底把潘志赶回去上班了。

用她的话就是:“我白天在这儿陪着彩虹儿,家里小艳做饭,有李敏她妈妈帮着提点,今晚上让小艳过来陪着彩虹儿,你该上班就上班,得空儿再过来。”

所以,潘志只休息了一天就回到了工作岗位。

无它,他自己管的床位、他要带的实习生,没人能替他分担,手术季里,人人都满负荷的,没人有能力再百上加斤了。

*

早会上,李敏听说潘志今天上手术,散会后就忙里偷闲地给严虹打电话:“彩虹儿,你还是赶紧把你们科的那个骆大姐请过来帮忙吧。”

“好,你帮我请一下了。”才下地遛达了几步的严虹,又弓着腰回去了。

这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抛给了李敏。

李敏撂下电话,想想自己早晨的时间安排,只能打电话去妇科找苏颖。

“师姐,潘志今天要上肺癌,我一会儿有个脑瘤,你看能不能帮着请骆大姐过来帮忙严虹?”

“好。我这就去找她。”

这边严虹妈妈对于把女儿和外孙交给外人照料,却有些不放心:“那人行不行啊?反正你再有几天就出院了,还是别用不知根知底的人了。”

“那个骆大姐是洗衣班组长的侄女。据说她在我们科做了十几年了,专门帮着照料家属忙不过来的产妇。妈,要是你不放心,就,你就先看几天了。我住院这几天用她。你要觉得不行,等我出院了,就不用她了。”

“要不,我让你爸下周再送来一个人?唉,穆杰伤了脚,但李敏她妈妈过来了,不如让小芳帮着搭下手,等你出院了,咱们也就忙得过来了。”

严虹赶紧劝:“妈,小芳她上个月因为穆杰在家,她害怕穆杰,都是住在我家的。她干活啥的没小艳顶事儿。平时都是跟着小艳在学呢。我估计敏敏她妈妈这次过来,应该是因为敏敏怀孕、要教导小芳做事儿的意思。可现在穆杰这一回来,她家肯定要多上不少事儿,我估计她也没有更多时间指点小艳了。”

“你说的也是。你昨天晚上的饭,就是李敏她妈妈指点小艳做的。要是没有穆杰受伤,算了,咱们也别麻烦她们了。还是让李敏她妈妈去教小芳干活吧。那孩子我瞧着是不如她姐姐小艳能干。”

严虹见有门,就继续说:“妈,那个骆大姐在产科很有口碑的。她过来,照顾孩子、换尿布等都干得很好,我往常的科里也是常看着她干的,连孩子的尿布她都洗得干干净净的。

这样你就可以倒出空儿,指点小艳给我做饭了。要不你像昨晚那么累,早七点到晚九点的,那不行的。十天下来你会出皱纹的。小艳要做我的饭,还要做你和潘志的饭,再洗尿布,她也忙不过来的。万一疏忽了哪儿块都不好。”

严虹说好说歹才说通母亲同意。可那边在产科正忙的骆大姐,却是在找到替换的人手、在午饭后才过来严虹这面。

*

周三的手术室,十六个手术间今天全部安排了手术。护士长的那块大黑板填写得满满的。而护士长本人就站在手术室进门的地方、手里掐着一叠手术通知单核对送进来的患者。

她身后不远处,是一排护士,这是今天要上巡台责任班的。她们站在那等着护士长叫人的。这不,患者推进来了,护士长开始叫了。

“神经外科的,那个小冯,6号手术间,赶紧推走。”

护士冯姐上前从马大夫手里接过平车,顺手接过把李敏手里的病历夹,并将其塞到患者的脑袋下面。她推车经过护士长的时候,护士长将复写的手术单之次联塞到她手里,还催促她一句:“快点儿,别堵门。”

“嗯嗯,”冯姐捏着手术单的次联,推着患者往6号手术间去了。基本上,神经外科的手术都在6号手术间,初七那天的抢救是例外。

快九点了,护士长身后只剩下寥寥的几个护士了。麻醉科的周主任过来了两趟,询问为什么普外的患者还没到。

“那个老周,周主任,你自己打电话去普外问。我这会儿走不开。”护士长手里还有好几张单子呢。等周主任离开了,她翻翻手里的单子,哎呀,剩这几张全是普外的。老梁这是在搞什么呢?普外今天不想吃中午饭了?

终于,普外的患者到了。

“噢,普外科的。怎么你们普外科来的这么晚?手术多还还得晚,你们再晚点儿就不用开台了。”护士长掐着手术通知单,气势汹汹地如开机关枪般地扫射。送患者的是年轻大夫、进修大夫之流,自知来得太晚不占理,谁也不敢吭声。、

护士长满意于他们夹着尾巴的态度,便回头按着手术间的编排,喊巡台护士过来接平车。等十六张手术通知单都派出去了,她又开始了挨个手术间的巡查工作。

有实习生趁着刚才人多杂乱溜进来的,被护士长一顿嗷嚎,撵出去了。

“看什么看。谁该看什么,带教老师会安排。手术室是想来就来的么?人多,污染的可能就增加,说了一台手术就只能有两个参观的。你们骨科再这么搞,下次一个参观的也别进来。王主任呢?”

骨科王主任在手术台上装死,假装没听见护士长找自己。护士长往手术台上扫了一遍,四个男人全都带着帽子、口罩,正低头干活。她仔细看看术者,是年轻的骨科住院总,便悻悻然地出去了。

“好险!”手术间的门关上了,王主任抬头了。他今天站在二助的位置上,被对着护士长。按说向主任去了急诊科以后,他就是骨科的老大了。这台不大不小的腰间盘突出、骨质增生的手术,术者是骨科住院总主治医师王强,一助是骨科住院大夫金鑫,三助是个实习生。

哪儿需要他站在二助的位置啊。

但他就得为了培养新人,老实地站台、担着责任做指导。

他也不是不想把持手术。但在陈文强找他谈话以后,他就放弃了程主任和向主任的既往做法。道理不用多说,他真的怕陈文强把梁主任弄来骨科。

因为谢逊回来了。普外科有人了。陈文强更抖了。虽然现在拔擢谢逊做普外的大主任有些勉强,但也不是不可以。看看向主任的下场,王主任果断继续坚持三十年来的为人处世原则,借用武侠小说的一句话,那就是:他强任他强,清风过山岗。

风过以后,山岗上还站着我老王。

其实说好听的是以柔克刚,说破真相就还是逆来顺受。可不管怎么说吧,王主任他工作30年了,反正就是不与任何人正面刚。

让我提意见?我没意见。当我不知道提意见的那些人都被打成右/派、下放啦。

让我站队?到批/斗会发言,我宁可猫厕所里一天不出来,也坚决不掺和到任何派别的旗帜下。

我就装死,好过老李那样被人整个半死;好过老向那样,在老李死了后,骨科病房也待不下去了。

啧啧,前面扑到的多少例子啊!

眼不瞎、心不盲的,我就苟着。

跟患者刚?拉到吧!我宁可认怂,本院骨科的技术,就到这样的水平了,我可以给你们开转院证明,你们去京城好了。

在骨科我就是主张全科都执行偏“保守”的治疗。稳定压到一切。安全第一,不出医疗事故就行。

骨科王主任的“乖顺”,让陈文强最近感到很满意。目前就没有人能看出来王主任的苟且心态的。骨科所有医护人员都有一种脱离重压的轻松,实际也是这样,这不王大夫都得以做腰间盘的手术了。

放在两个月前,他是不敢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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