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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小妖(一)(2 / 2)


黄沙大漠,有狐轻笑。

胭脂水粉,江南歌谣。

山可穷尽,海不枯凋。

此去经年,灯火曳摇。

只是不知。

再相见时,君可认识?

离开玉门,为了伽罗口中的下次相见。

也为了我想要的......再不分离。

......

......

我听说妖族天下,有一只万年大鼋,从寻常的妖灵,修行成为灞都城的主人,施展真身的时候,法相通天彻地,坚不可摧,一缕神念,可以掠行在云海之上,游走在九天之间。

那只大鼋用了一万年。

我还听说。

北境倒悬海的尽头,有天赋异禀的金翅大鹏鸟,与登基前的年轻皇帝交手,难分伯仲,谁也奈何不了谁;有号令四海天下共尊的泉客,本该陨落在岁月长河里,谣传已重新活了过来;有单掌摧山断河威风凛凛的斗战圣猿,有驾驭风雷吞吐山河的麒麟大妖,有镇压北境火域的上古烛龙。

我若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任何一个。

要救出伽罗,似乎也并不算是一件难事。

可我只是一株短穗柳。

我从来没有听说,北境的那一边,妖族天下之内,有一株草木,可以修行成为一方霸主。

即便是那位素传“资质平平”的那位老人,登上灞都城头的时候......也修行了一万年。

我等不了一万年。

我想过窃走天都皇城的天狐皮,可我来到中州的时候,知道了有一样叫做“通天珠”的东西,在皇帝的膝盖下,他可以看清任何一位子民的面容。

我只是一介小妖,踏入了皇城,便等同于送死。

我一路修行,一路行走。

我在西岭的道观内,被道宗的麻袍道者揪出了妖身,险些打散了魂魄。

我在东土的菩萨庙,被灵山苦修者斩去了百年道行。

我被中州剑修砍碎了一半的妖身。

我把玉门的那捧黄沙装在囊包里,小心翼翼挂在胸口,从玉门离开之后,我越走越远,心头的重量,也越来越轻。

时间会拿起一些东西。

即便再放下来,重量也会变得不一样。

我终于知道了造化弄人的意思,一个人,越是把一样东西看得宝贵,越是珍而重之的保管,越是无法留存。

囊包可以抵得住玉门沙子的坠滑,却抵不住时间的风化。

西岭的道观,东土的菩萨庙,中州的山水瀑布......每一次历经死劫,劫后余生,那枚悬挂在我胸口的囊包,似乎都会变得轻一些。

黄沙簌簌,不闻其音,不见其形。

我行走在大隋天下,所见都是形形色色的人类修行者,西岭道观险些打散我魂魄的道士,后来老死在了那座道观里,灵山斩我道行的苦修者,坐化之后烧成灰烬,中州坏我妖身的剑修,死在了与其他剑修的争斗当中。

他们对我如此,我并不怨他们,扪心自问,若是换一个位置相处,我可能会做得比他们还要狠毒,人妖殊途,生死由命,这是大隋的道理,因果注定,本该如此。

怪只怪我境界卑微。

可天意弄人。

他们死了,我还活着。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他们一生故事的尽头。

当囊包里的黄沙落尽,回头看去,我离开玉门已不知多少年,我本以为我很快就会回到那片初生之地,可没有想到,每走一步,离终点不是越来越近,而是越来越远。

这个时候,我开始明白伽罗对我说的道理。

也终于明白了,原来他送给我的那样礼物,名字叫“智慧”。

妖族的寿命比人类的漫长许多。

我走过大隋南北,看到了一代代人,花开花谢,生老病死,白骨枯槁,最终别离。

伽罗对我说,不要悲伤,也不要憎恨,这是最无用的东西。

人的一切痛苦,来自于喜悦,以及喜悦破碎之后的悲伤。

任何人都能够变得狠毒,只要他尝过什么叫做嫉妒。

因爱生恨,因恨生爱,轮回漫长,岁月短暂。

要想变得强大,就要学会忘掉这些情感。

忘记悲伤,就要忘记喜悦。

忘记憎恨,就要忘记喜欢。

我在西境的荒郊,杀了第一个人。那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道士,道行很浅,押送着三只刚刚启灵的树妖,要回到宗门。

可笑那个小道士懵懂无知,身上带着人类不该有的天真,未曾见过世间的复杂与曲折,所以干净的像是一张白纸。

他若是喜欢诗书文卷,我便会吟诗作词,他若是喜欢乐理音曲,我便会琴瑟吹箫。

这世上没有一个懵懂无知的男子,会讨厌一个既好看又温柔,样样精通,投其所好的年轻姑娘。

他没有看出我的身份,师门赠送的三清铃在打斗当中损坏,金线符也毁去了,于是连忙救下了“受伤”的我。

我提出了要他顺路送我一程。

他没有拒绝。

路上的时间很短,对我来说,不过是一眨眼。

要分别的时候,他却跟我说,这一路上的时间,漫长而又忐忑。

我知道,这便是他动了心。

这叫“喜欢”。

喜欢到深处,我要什么,他都会给。

最后,我要走了他的一颗真心。

而他给了我。

......

......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我发现有一样东西,比刀剑还要锋利。

那个东西,叫做人心。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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