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高临下,看着那个躺在河底的黑袍身影。
细雪剑已然归鞘。
拔剑不过一刹之间,当速度快到极致,这缕剑光杀人无形……而作为剑主的宁奕,在外人眼中看来,甚至看不清拔剑的动作。
东皇躺在河底,面色无悲也无喜,他能够感到自己喉咙里的鲜血溢出。
大隋的洛长生能用剑气重创自己。
但没有想到……同境界之中,还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
他平静感受着这股至强的“破坏之力”,自己的生机在源煞的弥补之下重生,汇聚,而这一剑则是源源不断的再破坏。
这是比“源煞”还要凶戾的破灭之道。
东皇轻声笑道:“你与当年的乌尔勒不一样。”
宁奕平静道:“我叫宁奕,我从来就不是两千年前的乌尔勒。但我和他有一点一样,我会在今天, 重新杀死你,然后还草原一片光明。”
东皇听到这句话后,微微失神。
他极复嘲讽意味的笑了笑,以相当“赞同”的腔调,沉闷地嗯了一声。
高大的黑袍男人,有些吃力的挣扎了一下,接着缓缓站起身子,同时伸出一只手,轻轻抹过脖颈,那缕剑光就在指尖的黑煞之中荡开,被他拎出来,掷向远方,数里之外立即传来一声炸响。
河水鼓荡,漆黑与光明纠缠。
“你说得对……”东皇看着宁奕,戏谑道:“有一点,你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自诩‘光明’。”
宁奕皱起眉头。
东皇的喉咙裂开了一道血口,执剑者的剑气,是世上最强悍的灭杀之力,专门灭杀“影子”的浩荡光明,此刻竟然在东皇“源煞”之下,缓缓愈合,血肉可以重补,但留下来的伤势却很难彻底消除。
于是东皇的声音,听起来便像是撕开了声带。
他沙哑笑道:“你们觉得黑暗是坏的,光明是好的……你们口口声声说要给他们光明,那么当初的乌尔勒给了吗?他杀死我之后,草原得到光明了吗?”
“世界可以迎来‘永恒的长夜’,永夜之时,一片漆黑。”
“但世界决不会迎来‘永恒的光明’……因为只要有光,就会有影子。”东皇缓缓揉捏着脖颈,吐字声音愈发低沉,“人站在光下,就避不开影子……为什么不去想一想,到底黑暗意味着什么?”
宁奕沉默下来。
“如果有一天,草原会毁灭。”东皇平静道:“那么造成这一切的,决不会是‘黑暗’本身,而是你们自己。”
他抬起一只手来,源煞之力在掌心汇聚如珠。
一副画面,扭曲升腾。
东皇向后缓缓退去,他的周身,水流翻滚,煞气凝聚。
平静的声音响起。
“在永夜来临的时候,人们不应该躲避,而是应该试着去学会……”
“正视黑暗,接纳黑暗……然后,加入黑暗。”
天启之河的河水,轰然沸腾,翻滚。
宁奕神情难看,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景象。
漫长的长线,雾气隐约,缓慢扩散,两拨铁骑对撞,冲杀,入骨入肉。
披戴着雪白骨面的亡灵铁骑,“缓慢”推进,但势不可挡。
这样的一副画面,不仅仅出现在宁奕的“面前”,源煞之力所过之处,草原的各大王帐,所有的修行者,备战的战士,准备出发的弓弩手,还有坐在王帐内的那几位草原王。
黑潮的冲击,缓慢停滞。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在雾气之中凝聚,浮现。
东皇抬起一只手,漫长的铁骑长线,在此停滞,厮杀仍然在继续,但所有的声音,都不在源煞的画面之中显现。
他的面容并不显得阴森,而是平静,真挚,而且温和。
踏入草原,跋涉千里。
汲取“源煞”之后,这股力量,渗透到了草原的绝大部分地域……而他所需要的,其实就是两个地方。
西方边陲,以及母河。
他让这副画面出现在这两处地域的人们面前。
西方边陲和母河,意味着贫穷与权贵。
这是完全处于上下级,压迫的两个阶层。
但事实上……上与下,在某个特殊的时候,会颠倒过来,就像是光与暗,从来就没有好坏对错之分。
跋涉在千里之外的田谕,忽然心头咯噔一声,抬起头来,他也看到了源煞雾气之中的画面。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