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奕整个人抵住一整座通天银瀑,双手紧攥剑骨,噼里啪啦的炸裂声音如疾风骤雨,符箓早已经被打得支离破碎,在整截银瀑之下,他宛若一叶孤舟。
细雪伞器的伞面已经弯曲至极致,随时可能崩坏。
而这条银瀑的起始点,那滚滚黑烟翻涌之处,亦是一片惨败景象,不断有电弧在虚空之中游走,两条纤弱手臂,臂弯上悬挂着残衫,黑衫女童的法袍都被劈得破碎殆尽,原本雪白的肌肤此刻渗出密密麻麻的血丝,她的大部分身躯都隐没在黑烟之中,瞧不清具体神情和面容,只见得一个凋零凄惨的轮廓。
随着浓烟徐徐消散,终于能够看清刚刚那一炸的大概景象——
以韩约为圆心,方圆十里,清扫出了绝对无垢的区域,别说是之前巍峨高耸的山岭,即便是平坦陆地,都被挖空,那朵火花将爆炸中心的一切都焚烧殆尽……地面凹下去一个巨大的深坑。
在这片寂灭地带中。
所有的一切都被灭杀了……
而韩约活了下来。
那袭黑衫仍然在,也不知由何等材质所做,此刻犹如黑蛇摇曳,攀附在
幼嫩身躯上,似乎与肉身形成某种反哺的关系。
那张清纯无知的面颊,则是被爆炸摧毁了一半,半颗头颅都被炸得血肉模糊,隐约的血丝闪动间……一条又一条的雪白蟒蛇从颅内钻出,生出黑鳞,盘踞出新鲜血肉,凝聚成发。
这个过程虽然缓慢,但进行地很稳定。
这一击,比起单纯神性的全力一剑,要来得凶狠太多!
“稚童身竟然被重创了……”
女童双手撑着银丝瀑布,她的瞳中闪烁着木然的光芒,隐约有些惊讶,身躯很久没有传来这般痛苦的滋味了。
这两股力量……令自己心悸的力量……
难不成,未来真有一日,能杀死自己?
这个念头浮现的那一刻,韩约竟然心头咯噔一声。
她缓缓抬起头来,凝视着远方如白昼的那一处。
“宁奕!我要你死!”
甘露先生纤细如女子的嗓音,陡然如狮子怒吼一般。
他双手十指用力攥拢,轰的一声,身旁的五扇天门全力倾开,琉璃盏光火如柱,尽数施加在双臂掌心之处,滚滚洪流,化为数万数十万道杀意,席卷而去——
与此同时,一张又一张的陌生面孔,在稚童面颊左右摇晃出现,这张清稚女童变得模糊起来,娇媚妇人,慈眉老者,古板中年男子,数十张数百张各自相异的面孔在一瞬之间,张张叠加如面具。
琉璃盏这尊先天灵宝,被催动到了极致。
细雪伞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与琉璃盏的直接对撞之下,伞骨边缘,竟隐约听见了“咔嚓”一声。
滔天杀意顺流瀑布冲刷而来!
宁奕双臂挺直,金刚体魄的脊梁骨,也发出咔嚓一声的脆响,他整个人在巨大杀意的冲击下,矮了一截身子,像是被一整座洞天砸中,虽然身姿仍然是直的,但有什么似乎断掉了。
生字卷的生机围绕着他轰鸣。
“哇”的一声,宁奕呕出一口鲜血。
韩约双手再按,五盏天门全开——
十里地外。
大月之下。
有一道雪白衣衫身影,瞬息破开虚空,拦在宁奕的伞面之前,硬生生格挡在那条杀意瀑布与宁奕之间。
面容模糊的黑衫女童神情一怔,确认来者只不过是“区区星君之境”。
那道雪白衣衫身影出现的那一刻,整截琉璃盏光火瀑布的去势便便了,如大江大河狂暴至极的砸落势头,被她以一己之力尽数拦下。
白袍女子面无表情,伸出一只手,不容宁奕拒绝地夺下那把油纸伞,然后手腕一抖,将伞面收拢,“啪嗒”一声,以剑尖对准整截瀑布,轻轻向前戳去——
宁奕神情错愕,眼前是数千朵数万朵炸裂开来的花火。
那截璀璨的琉璃盏光火瀑布,被磅礴神性点燃,层层逆卷。
“轰”的一声。
黑夜变为白昼,像是有人在北境山岭上空放了一场盛世烟花。
那场烟花在北境上空炸开。
整座大隋天下,都看得见。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