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宝器,能遮住大圣的赤睛?
只是……面对宁奕的质问。
猴子依旧一片死寂。
宁奕索性盘膝坐下,在大圣面前,隔着数丈牢笼,将灯盏捧起,咬牙道:“陆山主离去人间……您未见最后一面,这已是一大憾事。如今棺主来了,您不愿见,难道世事非要错过,等到只剩遗憾,才觉得追悔莫及?”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紫山和蜀山缘分纠缠,命运相连。
而一切溯本寻源,皆是因为这二人……当年发生了什么,宁奕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是可以确定一点。
若他是棺主,一定会非常失望。
所以……这是宁奕第一次,对猴子语气如此强横。
寂灭老僧般的大圣,缓缓抬眸。
他目光掠过琉璃盏的那一刻,有那么一刹的颤动,待到望向宁奕之时,便只剩下冷漠。
“棺主的魂魄与肉身离散了。”
“紫山风雪原,千万具古棺,无一藏有肉身……”宁奕豁出去了,与猴子对视,像是一头倔强的牛犊子:“我说的这些,您应该都知道吧!”
大圣默默攥拢十指,没有回应。
宁奕便继续开口,“棺主找不到肉身,魂魄便只能游离在外,即便成就神位,又能如何?一缕亡魂,寄身风雪……既然您守着她的肉身,为何不愿相见,不愿开口,不愿面对?”
琉璃盏颤了一下。
石山穹顶,泼洒大片大片的光明,落在一口黑棺之上,那口黑棺……没有灰尘,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黑棺未曾打开。
但已不需要打开。
在得知棺主魂魄走失,找不到肉身棺木之时,宁奕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口棺。
猴子被关押在这死寂囚笼中,不知多少年孤独煎熬,从未让这口黑
棺蒙尘,而后来即便酗酒,终日酩酊大醉,也会记得擦拭棺木。
万年如一日!
这该是何等的在乎,珍重?
琉璃盏中,有一道女子声音,轻轻传出。
“猴子。”
“……是真的吗?”
棺主开口的那一刻,猴子连忙闭上了双眼,不去看那盏灯。
命运长河的“神迹”,在开口的那一刻,便已经发动了。
只是。
在同样身为不朽神灵的大圣面前,棺主并没有得到答案,笼牢内的一切都是混沌,那口棺是混沌,那只猴子……亦是如此。
其实。
命运长河没有得到答案,亦是一种答案。
这世上,只有正确的“解”,才可能会被隐藏起来。
笼牢内,被光明照拂的黑袍枯猴,缓缓背转过身子。
无论宁奕再做任何尝试,都无动于衷。
仿佛真的化为一座石雕。
片刻后——
“宁奕。”
琉璃盏内的神念,轻轻开口。
“不必再费心了。”
紫山始祖有些倦了,道:“一缕神念,不可在外久留。既然他不愿意相见,便送我回紫山吧。”
宁奕咬了咬牙。
他仍是行了一礼,躬身将石匣往前推了推,推入笼牢之中,转身离开。
丫头捧着琉璃盏,走得很慢。
一步三回头。
那只猴子,终究是枯坐在笼牢中,没有开口挽留,没有回首相送。
离开后山。
石门轰隆隆闭合,这次的声势比先前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宁奕试着再开石门,却发现后山被一股无形神力封锁了。
大圣是不想再看到自己了?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与捧着琉璃盏的丫头,缓缓离开后山。
这一次经过猴林,万音俱寂。
猴子们自发地保持了安静,悉数落在树干枝头,这一次它们直立起身子,眼神中既有悲伤,也有困惑,目光汇聚在琉璃盏摇曳的火光之上,等到宁奕三人走后,又不解地望向后山禁地那扇死死闭合的石门。
石门落下的那一刻。
笼牢重归寂静。
猴子沐浴着像是施舍一般的一线天光,缓缓从寂灭当中复苏,他的每一根毛发都炸了起来,额头青筋鼓起,牙齿咬得几乎快要爆碎炸开,唯有在独处之时,他才能展露出万般暴怒,宛若战神的一面。
“轰”的一声——
飞起一脚,踢得光明笼牢变形,只是如之前那般,笼牢韧性逆天,根本无法摧破。
猴笼上方,无数雷光,汇聚而来,化为金雷。
猴子汗毛倒立,怒斥一声。
“呔!!!”
他一把抓起石匣,震腕一抖,做当头棒喝之状。
这一棍,对着穹顶金雷砸去。
雷海之中,逆天而上的猴子挥舞长匣,并没有出现笼牢应声破碎的场面——
滚滚劫光,将猴子劈得皮开肉绽,重重跌落。
一滩烟尘中,猴子躺在地上,手心死死攥着狭长石匣。
他低声地,自嘲地笑了。
历尽雷光,尘劫,岁月侵蚀……
这枚石匣,死死锁着那根棍棒。
就如这座牢笼,死死锁着自己。
(还有一章。可能会有点晚,等不了的可以先睡。)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