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淤泥的底部,黑色刀鞘包裹着的太刀安静的横躺着,仿若同周围的暗色淤泥融为一体。
或者说,正在融为一体。
曾经尚能折射出光晕的刀身上此刻是透露着死寂的黑,更暗沉的锈色一条条缓慢的攀附在太刀上,就像是吞吐着蛇信子的细小黑蛇,将太刀死死缠绕。
虚幻的付丧神的身影保持着低垂着头静默的姿态,就在距离自己本体不远的地方,安静的可怕。
因为本体的变化,付丧神的灵体上也浮现出了相应的异常。
过分苍白的皮肤上,暗沉的铁锈一样狰狞的条纹从脖颈处衣领下缓缓的生长,沿着侧颈一寸寸向上攀爬,蜿蜒盘踞在脸颊上。
自衣袖袖口露出的指尖上也出现了一点点像是瓷器裂开一样的黑色裂缝,然后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散开。
“哈……”
轻轻的喘了口气,眼睫轻颤,小乌缓慢的睁开眼,眼睛中一片死寂,像是暗沉的无法映入任何光亮盛满了淤泥的池塘底部。
没有光,没有生命的气息,有的只是死去腐朽杂乱海草的残躯和浑浊的淤泥。
指尖轻轻动了动,但是这么微小的动作就像是耗尽了所有体力一样,小乌毫无血色的面上浮现疲倦之色。
“……真是一场噩梦。”
尽管那是她曾经亲身体验过的一切,是她没有办法摆脱掉的过去。
“为什么又要想起来呢……”
好不容易遗忘掉,好不容易可以毫无负担的活着。
哪怕是成了行尸走肉一样的躯壳,但是,那样不也挺好的吗?
一无所知的迎接死亡,好过清清楚楚的看着自己消亡。
无知,真是一种幸福。
“……好累啊……”
不要再管她了,也不要试图靠近。
安静的接受了一切的濒死野兽已经再也不想去接触阳光,再也不想重温那种暖意了。
轻轻地叹息声消散在淤泥里面,然后黑发红瞳的付丧神重新又闭上了眼睛,就像是之前一样,就像是她一开始打算的那样,就保持着这个姿势,静候消逝。
而就在这个时候,另一端,总有些人想要拼尽全力把你从淤泥里面拉出来。
总有些人,不想要放弃。
——
“这是我希望你们救她的原因。”
好不容易才从深沉的绝望感触中缓过神的众人还未从窒息感摆脱,突然就听到了一道透露着稚气的声音。
然后,顶着小可玩偶外表的世界意志站在他们面前。
“她曾经救过我。”
玩偶的豆豆眼里面人性化的透露着哀伤。
“明明当时她完全可以撒手不管的。”
声音越发降低。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忘记……”
“我睁开眼睛,从漫无边际的被撕裂的疼痛中醒过来。”
玩偶背后的羽翼轻颤。
“我能看到的,唯一鲜活的颜色就是她。”
“也是因为她,我才能活过来。”
曾经的世界意识不需要“活着”,只需要维持秩序就好。
“不远处是侵略者的尸体,即将到来的是此世之恶”
“那个时候的我一无所有,虚弱至极,毫无任何的反抗之力。”
偏偏就是这个样子的它,面前,将它从虚无之中唤醒的付丧神冲着它露出一个虚弱到了极点的微笑。
【……你愿意相信我一次吗?】
那个付丧神这么说着,明明已经疲倦到了极致,生命的体征也在不断的下降,没有了什么求生的意念,但是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它却觉得很安心。
……无比的安心。
然后,对着它伸出手,早就已经疲惫不堪的付丧神轻声又重复了她的问题。
【你愿意相信我,我能保护好你吗?】
那是它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的场景。
声音开始颤抖,世界意志向这群人郑重的低下了头,姿态卑微而又虔诚。
“我拜托你们……请救救她。”
那是它睁开眼所看到的第一道光。
“我没有办法就这样看着……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就这样看着她消失。”
那是即便失忆了,也会无意识的护着它的付丧神。
“明明……明明曾经她那样鲜活的活着,明明曾经她那么的热爱着生命,热爱着你们,热爱着一切。”
那是在对一切彻底死心时,却不惜一切代价拯救了世界的付丧神。
尾尖、翅膀、声音、声线都因为情绪的压抑而在颤抖,布偶的眼睛里面开始浮现水光。
“我有私心,我想让她活着。”
无论如何……腐朽在淤泥里面,这都绝对不应该是她最后的归宿。
“……拜托,拜托你们,拜托你们救救她……”
如果是你们的话,一定可以……
恍然回过神的八咫鸦献上的神刀垂眸,伸出手虚虚揉了揉世界意志的头顶。
“这是……吾的职责。”
“那是吾的孩子……吾,这次,绝对不会松手。”
源氏的重宝脸上也没有了笑意,金瞳里面隐约还带着血丝。
“不合格的兄长,在最后也想尽一次责任。”
那是他失误之下错失的幼妹。
那是他没有办法遗忘的伤疤。
那也是他……一直放不下的羁绊。
洁白的鹤略略抬头。
“她还欠鹤一个约定……”
一个刃的烟火还有什么意义?既然最初约定好了一起,那么鹤就绝对不会允许她失言。
即便是羽毛会沾染污秽,即便是涉足淤泥。
绝不松手。
被牵扯进来的付丧神沉默片刻,随后面上缓慢露出一个微笑。
“那位殿下,也是我等的同伴。”
天下五剑语调低沉:“是不会放开的同伴。”
“我们可是有惊喜要给她呢。”
策划了庆典的小短刀们语气轻快活泼:“我们可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哦?”
“一家人不就是要整整齐齐吗?”
看了眼默认了这个说法的源氏兄弟,有着茶色短发的太刀付丧神轻笑:“一家团圆才是正确的结局啊。”
“虽然很没有干劲,但是现在我可懒不起来呢。”
推了推眼镜,来派的大家长站直了身子:“偶尔我也是可以勤快的啊。”
“三名枪可不会缺席。”
“薙刀自然也不会后退。”
“剑……此刻为诸君祈福。”
“吾等太刀的锋芒不会回避。”
“大太刀的刀锋会切开淤泥。”
“打刀的我们,可是丝毫不弱哦?”
“胁差也绝对不会退缩。”
“即便是短刀……也不会弱于任何刀种。”
过去的历史已经过去,现在的他们只想伸出手,把不该溺死在淤泥的同伴拉出来。
刀与刀,付丧神与付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