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几个人口大省春夏均报了旱涝,秋粮恐怕收不上来。
此时新皇登基,不过一团乱麻,又不好多加农税,免得重蹈前朝覆辙。
盐税便是朝廷的指望。
故而他略略放下妻女,早出晚归,一心投入公务,力图从动辄百万巨富的盐商身上多刮些油出来,多为朝廷分几分忧,来报两代圣人的知遇之恩。
不想错过了家里的一件大事。
姑苏老家来人了。
来的第一天,就把贾敏气倒了。
说起林家,原本也是诗书耕读传家,不能都如林如海这一支几代都格外出息,在姑苏也算颇有名望,与士林亦有些来往。
林家老家与林如海也有几支还没出五服的族亲。
林子大了难免什么鸟都有。因而听闻林如海补了两淮盐课这等肥缺,立即就有些不肖子孙动了心思。
再打听得他膝下犹空,唯独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蜂拥着去鼓噪族长,要过继儿子给林如海。
之后见族长迁延,有两三个便不等族长发话,一过中秋便租了船,直奔扬州而来。
这日贾敏正跟女儿在花园玩,素日里紧皱的眉头都松开了。
忽闻老家来人已至门前,贾敏的心情仍旧不错。
虽是来的不速之客,依旧以礼相待,奉上茶点后,即刻派人去衙门请林如海回来。
谁料衙门说林老爷去了城外汪家,晚间且回不来,贾敏又加派几人赶在天黑前往城外报信,盼着林如海早回来。
之后贾敏便有些为难,家里一个能招待的主人都没有,实在不像样。
来的族人一共是三个男子与两个男孩,三个男子一个自称是林如海叔公,两个说是林如海的族兄,带来的孩子是他们的儿子。
贾敏都不认得,叫了梅氏来,梅氏也不认得。
在都中的时候,林如海说了姑苏老家没什么亲近的人了,好几辈子都是修族谱时才联络的密切些,平时根本不走礼不往来。
贾敏不知他们的来意,揣度着他们的衣着举止,只按往常见识到的猜测。因贾府也常有族亲来打秋风,留金陵的几房贾敏也招待过,好好的请他们吃喝送些银钱再送走便是,也不要他们感恩戴德。
富在深山有远亲,人之常情。贾敏只当这些人是因林如海在扬州为官特特来投奔的,便将人安排在了客院先住下,只等林如海的主意。
虽是本家,到底男主人不在,贾敏不好亲自招待他们酒饭,家里又实在没有别人了,只能备了好齐整一桌酒菜让客人自己去吃,又让姑苏来的老仆在旁服侍,传话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请众人逛逛府里的花园子。
所以晚饭时,客院除了仆从就只剩这一行人胡吃海塞,几人随便喂饱孩子丢到套内卧室去睡,便撵走照顾烛火的老仆,关着门说话,言谈渐渐不再顾忌。
叔公说探花夫人好威风,只怕要过继还得讨好了她才行。
一个族人就驳他,说女人能成什么事儿,只要林海点头,她一个不下蛋的鸡还不是任由他们揉搓。
另一个十分赞同,听说林海后院颇丰,自家又常有三灾八难的,不太朗健,妻妾想是苦久了的,只不知官家女眷是何滋味。
喝的多了,便深恨不能明日儿子过继,后日林如海就死,他好入住到这宅子,立时霸占了人家妻女日日磋磨,那才叫得意。
叔公就道不可,不如将这母女卖去见不得人的地方,便是她联络到国公府,到行院滚一圈,国公府也不会认她母女了。
二族人都道叔公高明,将来无论谁得了这两三百万两的好处,都少不了孝敬叔公。
三人推杯换盏,屋内一片热意,已将林如海一家三口看做死人了。
直到二更天,各自回套间卧室睡觉,两个孩子连影儿都没了!
三人唬得酒都醒了。这才慌忙去找,贾敏的门户规矩森严,他们哪里能出去客院?门早栓了。
三人大嚷大叫,也没个人理会,只能热锅上的蚂蚁般在院内乱转,煎熬一夜到天明。
这两个孩子去哪里了?
晚饭时候,在他们推杯换盏之际,两个孩子认床睡不着,又嫌他们吵闹。听说这大宅里就有一个花园,心痒痒地要看。
六七岁正淘气的时候,摸着黑就往客院外去了,看门的婆子忙通传给贾敏。
贾敏不好拦着,只叫几个婆子跟紧些,看着不要落水就完了。
林宅占地大,房子高出姑苏老家不知多少,两个孩子兴头了一会儿找不到路,便要人领他们进园子逛。
从客院到园子要一盏茶时间,只是这一会儿功夫,婆子们听两个孩子的话头就有些不对。
先是路过一大缸金鱼,两个人都争说是自己的。
又是路过太湖石,两人又争了一次。
等走累了,一个对婆子指使道:“以后我就是你们主子了,你抱着我走。”
另一个说:“胡说,我才是他们主子,该抱着我。”
说着二人还踢打起来。
婆子少不得上前拦着,哪里拦得住?反倒被打了几下。
那领头的婆子心里翻了个白眼,狠狠记了他们一笔。
心想这两个黄口小儿算哪门子的主子?必要到老嬷嬷处告状。
要不是林如海的规矩严,婆子不敢逾矩替主人家教训来客,肯定要啐他们一脸。
二人不可开交,黛玉出了踏梅园,正正撞上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