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最前端,靠近皇后主坐的地方,坐着的是内命妇,贾母因年高,位次仅次于异姓王太妃、王妃。
看服色,她母女俩是唯一坐席安排在殿内的低品官眷,好几个人行礼的身子晃了晃。
等宴开,再拜几轮,酒又祝了几次,才算可以正式动筷子。
黛玉早饿的不行,只略吃了两筷子将擦嘴了。
因为今天注定有她的戏份。
众贵妇人如何互相恭维吹捧,如何谦让,如何说些不痛不痒地家常,黛玉都没听到。
等场面略热闹些,上面皇后牛氏挨个赏了各家家眷,黛玉用心记得了人名,才听女官叫道:”请林孺人,林姑娘。“
殿内贵妇人终于可以将视线光明正大集中到林家母女身上。
贾敏二十多年前,也是风光一时的人物,殿中有几个人不认识?
而这皇后牛氏,是镇国公的后人,也是一等伯牛继宗的长姐,与贾敏再闺中时十分相厚投契,两个人嫁人后,又都没有孩子,没少被贵妇们背后嘲笑议论,也算同病相怜。
牛氏一贯讲规矩的,这种宫宴上一贯是跟着皇帝的脚步走,皇帝前朝重用谁,她便多关照谁,如同一架提线木偶。
嫁人后两个人地位悬殊,皇后从未对贾敏额外假以辞色,席上便有人猜是林如海要得重用。——这个一年千万两的钱袋子,圣人竟舍得调他走么?
众人眉眼官司分不出胜负,也有看贾母的,贾母忽然瞌睡了过去。再看邢夫人,邢夫人一向不是这场面上的人,眼神里头比她们还茫然。
众人只得竖起耳朵听上面的对话,这对话的内容完全出乎他们意料。
皇后问了黛玉年岁,问了她功课,黛玉答了,又说自己新得了好东西,献给皇后。
皇后含笑:”这却有趣,你不问本宫讨赏,却要献东西,是什么来?不会又是新鲜机械吧?”
黛玉道:“这新织布机虽快,却要小心操作,不然易出事故,恐伤人肢体。臣女请建京都纺织学校,招收天下女子为学徒,娘娘是天下之母,纺织是女子本业,这学校合该娘娘挂名山长,才算名正言顺,合乎礼法,也是爱惜女子的意思。”
皇后又问:“女子若是离家入学,家事何人来做?”
黛玉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学成了这个手艺,多多织出布来,补贴了家用,直接拿了活钱,小民们唯有对娘娘感恩戴德的。”
这对答都是提前设计好的,牛氏早已跟贾敏通过气,此时当仁不让,允了这个请求,摆了笔墨纸砚,题了“京都纺织学校”几个大字。
对黛玉道:“这是天下大义,你很好。”
母女俩叩首谢恩。
黛玉又递了个条陈给皇后,皇后阅看后,请众命妇筹款认捐。
众贵妇人面面相觑,嗡嗡议论,不知皇后是要做什么,待看了条陈上的数字后,有些人又忍不住心动。
至于贾母另一个儿媳王夫人,不够格坐殿内,殿中,皇后与人说了什么,许了什么,众贵妇人如何轰然,她都不知情。
王夫人的心思,本也不在宫宴座次上。
贾敏拒绝帮她递消息不说,还劝她早日将女儿接出来,说些年纪小人品在那里,将来什么好日子过不得。王夫人见贾敏站着说话不腰疼,便厚赂了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替她传递消息并银钱,此回入宫,正是交接东西传字纸的好时机。
王夫人正等回信,坐立难安。
这些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待入夜,御景亭中。
御景亭建在御花园的最高处,是一座方亭,位于太湖石堆叠的假山顶。
一个黑衣看不清面目的人绘声绘色地形容了白日里宫宴的情形,当今的身形一顿,皱眉往交泰殿去了。
同时,北静王府中,水溶打了个哈欠,将黑白棋子堆做一处,棋盘霎时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