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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金盏:二十二(2 / 2)


她的手上捧着金杯盏,又从怀中拿出了个小瓶子,往杯盏中倒了半杯的水,顾定晴做完这一切后,深吸一口气再抬头,眼底已经有与周熠诀别的勇气,她道:“作为离别酒,我送你走。”

顾定晴继续道:“我知你心中所求,更不愿拖累于你,这杯酒饮下后,周熠……我们来生再见吧。”

周熠伸手轻轻碰过杯盏,手指与顾定晴的交叠在一处,他明知道彼此触碰不到,却依旧能感觉到杯盏上的温度,那是顾定晴的手握过的地方,微微熨烫着他的指腹。

“若有来生……”周熠望着手中的杯子,亡魂鸟从头顶飞过,于杯中投了倒影,似有明亮的记忆碎片落入杯中,却没荡起半分涟漪。

顾定晴握着杯子,就着周熠的手将杯中的水一口吞下。

谢尽欢第一次见天音飞过天空,引人魂离开。

紫衫男子于湖边消失时,谢尽欢迟迟未能眨眼,跟随天音而去的魂魄如一缕追尾的白光,很快便隐入了云层之中,那些漂浮在空中细细密密的光点落入雪里就融化不见了。

等到回神时,乌云不知何时散去,半圆的月亮露了出来,月光撒在了团月湖旁顾定晴的身上,噗通一声,谢尽欢猛地朝倒下的顾定晴跑去。等他将人扶起来时才发现顾定晴的身体冰凉,原以为她是伤心过度晕了过去,伸手往鼻下探时,才发现怀中之人已经没了呼吸。

咔擦,金色杯盏裂开,谢尽欢朝被顾定晴紧紧握在手中的杯盏瞧去,拿起来仔细闻了闻,才从里头闻到了剧毒的味道,除此之外,还有符水的气味。

没有吐血,也没了心跳,顾定晴死得分外安静,仿若追随了周熠的魂魄而去。

谢尽欢将杯盏收在怀中,再背着顾定晴的尸体朝客栈方向走,没想到半路碰见了同样提着个黄鼠狼尸体的秦鹿,两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纷纷愣住。

秦鹿手中握着一本书,正是那日于国师的私宅中被黄鼠狼偷偷带走,又被她带回的。

“她怎么了?”秦鹿方才在几条街道外瞧见了天音,猜到周熠恐怕是已经走了,再见顾定晴,却听见谢尽欢道:“……死了。”

黄鼠狼尸体落地,秦鹿眼中的震惊分外清晰。

两人回到客栈。

梁妄一直没睡,只靠在软椅上休息,秦鹿进门时他才睁开了眼,瞧见被秦鹿扔在地上的黄鼠狼尸体与一本书,梁妄才将视线落在了谢尽欢的背上。

秦鹿无措地站在一旁,死死地盯着那本从国师处搜刮来的书,双手握紧,面如死灰。

“她是服毒自杀的。”谢尽欢瞧见秦鹿面色难看,于是将顾定晴的尸体放下,安慰了一句道:“她想不开,拜拜浪费了秦姑奶奶的好心,是她的问题。”

“不,是我的问题。”秦鹿道:“我白日分明见她情况不对,但还是没有多管,我分明看见过那本书上忘忧水是由剧毒所制,常人饮下怎可能还会活命?是我疏忽,忘了问过主人书上所述,甚至遗失了这书本。”

梁妄朝地面勾了勾手指,红线穿过那本旧书落在了他的手中,书页上的字迹是他师父的,想必是国师从清亭山上逃脱了之后,偷偷将**带出了。

梁妄道:“你看过书,见到这上头娶鬼妻、招鬼魂、制人皮等方法,也该知道忘忧水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秦鹿浑身一颤,当着谢尽欢的面跪在了梁妄的跟前:“是我错了,请主人责罚。”

梁妄没动,只一双眼看向秦鹿,过了片刻才问她:“你觉得赭州金珠城如何?”

秦鹿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看向梁妄时睫毛轻颤,肩膀还在发抖,梁妄又问了一遍:“你喜欢吗?”

秦鹿不敢说话,梁妄才道:“不言语本王就当你默认了。”

说完这话,他又让谢尽欢将顾定晴的尸体带出自己的房间,出城后找个地方埋了就好。

书是秦鹿从黄鼠狼那儿带回来的,毒药却不是秦鹿给顾定晴找的,顾定晴趁着秦鹿带金杯去了梁妄的房中,在江旦带走谢尽欢时便偷偷潜入了秦鹿的房中,把那本书偷了过来。

桌上的药,与两张符都是黄鼠狼精给她的,作为交换书本的条件。

那日黄鼠狼精从城外林中逃脱之后,便猜到了事情由顾定晴而起,所以才会找上她,本想借此机会报复,却换了个与顾定晴交易的机会。

顾定晴答应他,秦鹿从他手中抢走的书她会原封不动地还给黄鼠狼精,但前提是黄鼠狼精得给她制作忘忧水。

忘忧水,实则也是毒药。

但多了两张符,一张是同生,一张是连理,服用了忘忧水后便可忘记今生今世一切烦恼,换得来生来世与周熠的相随,刻在魂魄中的两道符,会让他们在同一时间,距离相近之处转世,同生,便是没有时间相隔,连理,便是没有距离相绊。

忘生忘死忘情忘尽,再生再世再活再遇,书上都写清楚了。

顾定晴本就知道,她不过是有些小坏,撒了个谎骗了秦鹿,也骗了安心离开的周熠,如若黄鼠狼精不来,顾定晴也会买毒药自尽的。

一包砒霜的钱最终换成了一块猪油葱饼。

她与周熠许了来世,来世必能相遇。

梁妄与秦鹿离开燕京时,江旦过来送行,梁妄将一副字画送给江旦,江旦见了高兴老半天,一直在心中怀疑对方的真实身份,却因为这一幅新字得到了肯定的证实。

他没什么能送给梁妄与秦鹿的,只说他在考取功名之前爹娘都是做生意的,开了间小铺子,做的核桃云片糕味道不错,本是带给谢尽欢路上吃的,结果尽数送给了他们俩。

马车离开燕京,谢尽欢架着马车,心里虽然不甘,但还是忍下了。周家早间派人来找他,说想请教他填了供祖院落的事,谢尽欢还差些用具,也想吊一吊周家人,于是便答应开春了之后再来燕京替他们解决,到时候向江旦要核桃云片糕也不迟。

秦鹿自昨晚得知顾定晴死了之后便一直都低迷着,梁妄见了心烦,道:“本王都没罚你,你摆着张臭脸做什么?”

秦鹿抿嘴:“正因为主人没罚我,我才担忧。”

她自责,因为自己的疏忽没能救回顾定晴,但也知道顾定晴跟随周熠死的心已经打了结,是解不开的,所以一夜过后,她差不多也就放下了,只是梁妄对她的态度有些古怪,她总觉得心慌。

梁妄听她这么说,嗤地一声笑道:“瞧你,皮痒得厉害啊。”

秦鹿摇头:“也不是皮痒,就是觉得你对我失望透顶,以后恐怕也不愿再用我办事了。”

梁妄挑眉,于是说:“那爷罚你。”

秦鹿眼眸一亮,看向他,等罚。

梁妄扯了扯嘴角,指着核桃云片糕道:“罚你全吃了,不许剩。”

秦鹿满脸疑惑,不明白这个罚的意义,但还是听话地咬了一口云片糕,早先吃过难吃的,已经留了阴影,这回尝到记忆中熟悉的味道,秦鹿顿时道:“是、是那家的味道!”

梁妄一愣,伸手:“是吗?给爷也尝尝。”

秦鹿摇头,将核桃云片糕收好:“王爷说罚我全吃不许剩,你不能碰的。”

梁妄听她叫自己一声‘王爷’,不禁揉了揉眉尾,慵懒地靠着,说了句:“小气包。”

马车踏着白雪出了燕京城,车轮在融雪的泥地里留下了两条痕迹,迎风飞来的蓝冠白羽寿带鸟跟随着马车挥着翅膀,车窗内伸出一只细白的胳膊,寿带鸟停在了对方的手指上,低头一转,入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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