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如?意跪着地,支起上?身,拉住了我裙角,“可是相爷他……”
我扯回裙角,继续往前走,“那是你们家的事,本宫管不着。”
“公主请留步!”如?意急喊,“相爷必不是喜欢那漆雕小姐,相爷长漆雕小姐十来岁,必不是她!”
“什么不是她?”我暂停脚步,回身,疑惑地望着她。
如?意凄惶无奈又失落,“相爷曾教奴婢写过一阕词。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哪忍折,莺怜枝嫩不胜吟,留取待春深。十四五,闲抱琵琶寻。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相爷教奴婢写完,第二日奴婢再问起是否重写,相爷便心情不佳不准奴婢再提这阕词。奴婢隐隐猜测相爷是想着一个故人的,可相爷以前似乎并不认识漆雕小姐。若是为相爷冲喜,奴婢也认了,可是随便一人便嫁过来,当真能为相爷冲喜么?”
我对词不太有研究,实则是因为从前简拾遗教我读的尽是论语孟子诸子百家,这种清丽明媚又极具花间派余韵的艳曲实在不是我的强项。见如?意如此坚持,我便又想了想,心中也跟着失落起来。这似乎真是一首表白心迹的暗恋词,简拾遗还有不为人所知的情史。那漆雕妙妙又该怎么处理?
脑中一团乱,我挥挥袖子,“清官难断家务事,本宫也理不清了,你家相爷心思?曲折,非本宫能明白。你们自己商量,娶谁不娶谁,本宫要去静一静,理一理思?路。”
先前还沉浸在不能尚主的失落中不能自拔,随后便被如意一首词给震晕了,本宫发觉自己太容易牵动七情六欲,岁数都白长了。能不能尚主,我失落个什么劲儿,该是洛姜失落才是。这首词,我又失落个什么劲儿,该是漆雕妙妙失落才是。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不太熟悉的地方,人迹较为罕至,翠竹幽幽,忽听得身后有脚步声,我回头。
来人一身长衫,简洁素雅,干净清爽,容貌清俊,叫人过目不忘,因此十分面熟。清幽翠竹下的这般姿容,实在太赏心悦目,我看得?目不转睛,方才的愁绪与混沌瞬间散去一半。
“学生见过大长公主!”他掀开衣摆,就要跪地叩拜。
我连忙上?去阻止,生怕他一身洁净沾染了尘埃,“你叫什么名字?本宫怎么看着你面善呢?”
他面上露出愕然的神?色,迟疑片刻,低下目光,“学生曾行刺公主殿下,殿下不记得么?”
“啊?”我呆了一呆,手按肚子,恍然记起,“是楼岚公子?看本宫这记性,约莫是仇家刺客什么的太多,一时没想起来,你不要往心里去。”
楼岚公子望在我面上,眼里色彩缤纷,急速变换,终是露出一抹愧色,“学生一直等着殿下降罪,凌迟也好腰斩也罢,都是咎由自取。殿下怎、怎忘了学生……”
我叹息一声,歉然道:“近来国事家事烦扰,脑子都混沌一片了,几?个月前的事就恍如?几?年前发生的一般。”我再打量他片刻,安下心来,“楼公子这几?月休养得还算不错,本宫也就放心了。”
楼岚哑然失笑,“学生行刺公主,罪该万死,初入相府,简相对学生逼问三天三夜。只因学生守口如瓶,简相也不好过于相逼,才欲擒故纵,让学生休养了几?月。”他退后一步,终是肃然跪倒,“罪民有一事恳请公主,公主若允了,罪民死不足惜。”
想想当初这位楼岚公子宁死不屈的傲骨,如?今竟愿意拜倒在本宫脚下,必是有不得?已的事。我扶他起身,他却执意不肯。我软下口气,“你说。”
“请公主释放京兆府大牢的宋小姐和乌龙寺叶住持,他们是清白无辜的。”楼岚愧疚不已地抓着自己膝头,“要关就关罪民吧!”
我站了许久,心中有些微复杂,底下视线看着痛悔交加的楼公子,“难道是、是你……”
“是罪民……”楼岚浑身无力一般,低声诉说,“一年前,罪民与宋小姐相识。因宋家是大户人家,所以罪民打算考了功名再向宋家求亲。宋小姐执意要与罪民红袖添香夜读书,除夕那夜破例一同饮了酒,不想竟犯下错事。宋小姐为保全罪民名声,一直向家人隐瞒此事。乌龙寺住持叶知秋是宋小姐的表哥,二?人从前虽有情,如?今却是清白的,害得他们二人入狱,罪民良心难安。求公主治罪民的罪,此事与他们无关!”
故事听来比较长,我找了块石头坐下,慢慢听完了。这种三?角关系真是不知谁对谁错。追根溯源,似乎还是得怪到本宫头上。若不是当年本宫的一壶酒,叶知秋与宋小怜就不会?断了姻缘,不会?断了姻缘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楼岚,没有后来的楼岚,就不会?产生一个黑户口。
我长吁短叹了一气,“诚然情之一字害人不浅,但酒这个东西真是当戒就得戒。酒后乱脱衣这种事情,本宫其实也很无奈。”
楼岚公子脸上红了一阵,又白一阵,“公主教训得是。”
“真相大白就好说了,不过拿你的清白去换叶知秋的清白,你真的愿意么?此事闹出去,将来即便你考了功名,那也是一段抹不去的黑历史,时时授人以把柄,就如同本宫这般,从此再没个好名声。”我颇为语重心长。
“若能释放宋小姐,罪民什么都愿意!”楼岚公子面色坚毅,果然有情有义。
“唔,你愿意便好。放他们可以,你却得答应本宫一件事。”我理理衣裙,从石头上?起身,淡然道,“做本宫的面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