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想,父母于子女。
子女于父母……
他一直嚼着顾老太太的话，她的病想来是真的好了。
苏家这次重返京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顾家又养了苏七爷这么多年，如今还养着苏三爷的儿子——苏成。
这份人情不可谓不小。
然，如若苏家这次并未能顺利返回京都。
顾家又与苏七爷这件事脱得干干净净，人都被逐出了顾家，死无对账。
至于苏成,只要一口咬定,是顾二爷与苏五娘生的便成。
苏五娘能在京中生活二十年，怕不止皇上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相信更多的人都知道，只不过大家均默许了这件事。
所以,苏成的存在,还不足以威胁顾家。
顾老太太这个人,真是人老成精了啊！
这个新年,因为二皇子的去世，因为四皇子的逼宫。
变得血腥、冷淡，人心惶惶。
苏成在家里窝了到正月初二，一连忙了好几天的顾二爷终于有空来找他谈心了。
内容跟苏平和苏安说的差不多。
见苏成一脸平静的样子，顾二爷咽了下口水,“成哥儿，咱们这不是有意瞒你，本来,我和你娘计划着，哦不对，是你五姑姑计划着，能把你养到苏家归京，到时候直接认祖归宗也成，可是后来，你五姑姑那边出事，我不得不把你接回顾家。”
“之所以，没告诉你实情，是怕苏家万一回京失败，还能替苏家保存一点血脉，也不枉咱们筹划这么多年。”
顾二爷这些年，是真的把苏成当亲儿子一样看待的。
苏成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父爱。
同样，也能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他对苏五娘的爱，他甚至曾经想过，如果，他们不是生在这个时代，如果……
顾二爷见他一直垂着头，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你爹爹，他就在隔壁，你们要不要见一面？”
苏成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泪，“爹爹，我以后还能叫您爹爹吗？”
顾二爷：“……”
苏三爷见到苏成的时候。
苏成和顾二爷两人眼眶均红红的。
苏成眼角还挂着泪，拉着顾二爷的手，一幅怯怯的表情。
顾二爷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成哥儿，这就是你亲爹……”
苏成抬头望向苏三爷。
就一眼，苏成就可以确定，这男人肯定跟他有关系。
两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他年纪小的时候，长得白白嫩嫩，大眼睛像苏五娘，而且小孩子又长得一团，五官不太立体，所以他觉得，因为顾二爷长得好看，自己生得并不丑。
后来见到苏七爷，也就是当时的顾五爷，才总觉得，他笑起来很温和，很好看。
现在想想，那是因为，苏三爷和苏七爷长得还是有些相像的。
苏七爷的眼睛像苏五娘娘，他才会对他的印象特别好，乃至于后来发生那些的事情，苏成愣是没反应过来，那个温和如玉的男子，会干出这等事来。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
现在看到苏三爷，苏成才有种我先前错了的知觉。
不是因为我长得像苏五娘，而是因为苏家的兄妹，或多或少，都有些相似。
所以，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份。
就算是如今有人告诉他，他亲爹就是顾二爷，他也会觉得，外甥像舅，此言不虚。
见苏成呆呆地望着自己。
苏三爷蹲下身子，捏了捏他的小脸，柔声道：“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不过没关系，以后咱们父子再也不分离。”
苏成又想哭。
读书人就是不好，说话总是特煽情。
在苏成出生之后，苏三爷怕自己的身份万一有一天曝光，就连累了苏成，于是，托靖北侯府的人将他带回了京中。
苏三爷因为长期往军营跑，或多或少让有心人发现了端倪，后来知道他便是苏家那年失踪的三儿子，幸好有靖北侯在其中作调停，他才没被充入军营。
可身份一旦暴光，他想回家看望苏成已是不可能。
北疆苦寒，苏成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就营养不良，出生时差点一尸两命，再加上他娘的死，不得不将他送往京城，交给苏五娘照顾，也正因为他出生时，身体不好，他才到这个世界的那段时间，总是浑浑噩噩，基本的记忆全无。
经他亲爹苏三爷这么一说，苏成觉得貌似还真可以解释的通。
三个人在书房聊了一下午，自然，苏成大部分都是充当听众，甚至连发言权都没有的角色……
苏三爷道：“成哥儿，你是想今日跟我回苏家，还是再过段日子，我与你祖父商量过了，想等过了二皇子百天之后，再宴请众人，宣告咱们苏家回来了，到时候，你与你七叔一家的认亲宴也在同一天举行。”
二皇子目前死了还不足七日。
苏成掰着手指头一算，还有三个来月。
于是便道：“我还住在干爹这边！”
不知道是苏三爷来之前就说好了，还是临时起意，见苏成下意识的一直靠着顾二爷，便随口说了一句，让顾二爷收苏成为义子。
苏成立马欢呼一声。
苏三爷嘴角抽搐，如今听他答的这么顺，心里瞬间又堵了。
不过没关系，以后他们父子来日方长。
苏成觉得自己的身份，可能李氏早就知道了。
甚至李家知道的更早。
于是，李家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很和善，完全不像对待一个庶子。
送走了苏三爷，苏成跟顾二爷一起去了李氏那边。
四太太和三太太刚好也在。
苏成从未见过人这么齐全过。
就听四太太叹息道：“二嫂，你这心也太大了，今日那苏家都上门了，你倒好，还有心思，喂孩子，要是我，早就派人去听听他们筹谋些什么了。”
李氏一边逗着小十一，一边笑道：“这有什么好听的，左右不过是成哥儿的事，他今年又长了一岁，如今学习也更加用功，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四太太见李氏完全不接话，又将目标转向三太太，“三嫂，你瞧瞧，二嫂这真是……”
三太太淡淡道：“四弟妹，虽说新年遇国丧，大家都不好走亲访友，不过我听娘说，咱们家，今年依旧是初五宴客，到时候会请一些至亲好友，你这边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可别出了漏子才行……”
四太太再不聪明，一听这话，也知道，这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下人们跟顾二爷问好的声音。
四太太见目的达到，起身道：“还是三嫂想的周到，我这光顾着跟你们聊天了，都忘了正事，待过了初五咱们再好好聊。”
三太太见顾二爷回来了，起身告辞。
顾二爷笑道：“三弟妹且慢走，我明日、后日休息两天，刚好让孩子们过来，我给瞧瞧功课。”
三太太笑着说了声好，便转身走了。
李氏将小十一塞到顾二爷怀里，拉着苏成道：“昨日你没去你外祖家，你五表姐和七表哥他们都很想你，还让我给你捎了东西回来。”
李氏这态度，苏成已然完全可以确定。
李氏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即然如此，苏成也不必在李氏面前像以前那样谨小慎微了。
李五把他抄的两份单子，又给他捎了回来，不过上面画满了圈，李氏扫了两眼笑道：“你五表姐性子随了你外祖母，在功课方面，无论对谁都严厉，她愿意这般待你，说明把你当成自己人。”
苏成点头：“我知道，只是总写不好，有点郁闷。”
李氏觉得苏成的字还好。
不过瞧见李五的批语，就有点没法安慰他。
遂道：“你将来是要入朝为官的，不像咱们这些妇道人家，一辈都在后宅，顶多抄个经书，记个账本，字好字坏没事……”
得，苏成更不开心了。
连李氏都拐着弯说他字丑。
顾二爷见他儿子低头没落的样子，抱着小儿子凑过来一看，顿时被方子旁边那一行规规正正，却又透着大家风范的小字给吸引了。
“这五姑娘的字，真是名不虚传，我听二舅哥说，她这字，如今天天被皇后拿着当范本，让公主们临摩呢！这二舅哥的字，就是出了名的好，没想到，他闺女的字，更是不得了。”
顾二爷完全忘了过来是安慰苏成的。
苏成的脑袋都快埋进土里了。
就听顾二爷道：“成哥儿，你这字吧，以前我单挑出来看没毛病，如今一对比，你还是要更加勤奋才行呀！”
苏成：“……”
我做错了什么！
早知这样，就该跟着苏三爷滚回苏家去。
省得在这边被各种挤兑。
不过苏成还是忍不住感动了一大把，顾二爷还是把他当亲孩子一样的照顾。
就连李氏也因为知道顾二爷跟苏五娘之间清清白白，和顾二爷之间的关系好了不少，如今对苏成也是特别的好。
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苏成按照李五提出来的要求，钻在书房练了两天的字，终于到初五了。
李家这次过来的人不多。
苏成原以为李五会跟李七他们一起来，岂知，小姑娘没来，反倒是让李三给他捎了封信，信上均是问了些做饭的事。
苏成窘窘有神。
一边问孙嬷嬷方子的事，一边细细写了下来。
李七磕着瓜子，翘着腿道：“你们两人也是可笑，别人送信，好歹说些诗词歌赋，你们这倒好聊的全是菜谱。”
苏成窘：“你不懂，民以食为天。”
李三点头，“这话倒是不假，我爹说，往往越是俗气的东西，越能体现一个人的品位，吃穿住行，如此贴近生活，才能从中见证一个人的真性情。”
李七生生把打好的腹稿给憋了回去。
连他们家最有学问的人都这么说了，他这个学渣还能说什么。
苏成回好李五的信，交给李三，就听到外头传来苏安高吭的声音：“二喜姐，几天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李七和李三原先每年都来拜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