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全眼里,去姜家做糖葫芦,不异于去皇宫做糖葫芦,将来衣锦还?乡,他可是镀过金的人,本人便是一块金字招牌了。
因此,张全着意讨好,冰糖葫芦里除了山楂,还?做了冰糖桔子、冰糖林檎等等,细心装在椿箱里,让花仔在马车上吃。
花仔舒舒服服地靠在软绵绵的马车上,一路吃着冰糖葫芦,心情好到飞起。
只是快到京城的时候,她感觉马车外的响动?似乎安静了不少,掀开?帘子一瞧,大队人马正向着京城的城门方向行进,而她的两辆马车则驶上了另外一条往西边的道?路。
“夫子,咱们去哪儿啊?”花仔问道?。
“去西山。”姜安城骑在马上,就在马车旁,“你伤势未愈,不能去麟堂,我先带你去西山静养。”
西山?!
花仔顿时大喜。
她早就听韩松他们提过西山。这西山就在京城西郊,据说山上满是京中?贵人的别院,每到夏天,贵人们都要去西山避暑。
诸多的别院当中?,又以姜家的别院最为出名,据说其行制规格,完全是按照行宫来建的。
花仔没见过行宫,不知道?行宫究竟是个什么?规格,但?当她站在姜家的别院前,望着那巍峨的大门以及大门后连绵的屋宇,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算是皇宫也?不过如此了吧?
姜安城显然是早有安排,他们一到,桑伯便带着人从里面迎出来,热水热茶热汤热饭,色色都齐全。
在这里姜安城既没有公?务,也?没有军务,一天里的所有时间几乎都用来教?导花仔。
这样一来,花仔在兵法上进步神速,不过她有点好奇,这日?在书房上课的时候,问道?:“夫子,你整天跟我待在这里,朝中?的事情不管吗?”
姜安城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你不必操心这些。”
“可你平时那么?忙的,现在时间全花在我身?上,等我学好走人,你会不会忙得吃不消啊?”
姜安城看?了看?窗外:“瞧见那棵树了么??”
别院的窗子上皆嵌着琉璃片,又挡风,又亮堂,窗外的景物一览无余,花仔一眼便看?到一株高大的松树正立在庭院中?,枝桠随风招摇。
“我就像那棵树,风起便忙,风停便歇。现在,我的风停了。”
“什么?意思?”花仔不明白,“什么?你的风?”
那是……整个大央最强大的力量,姜家的力量,也?是父亲的力量。
当他顺从时,姜家的力量会成为他所向披靡的源泉。
当他违逆时,姜家的力量会架空他,打压他,甚至……抹杀他。
这样的念头如同从幽深的地底浮现出来,几乎要破除眼间岁月静好的画面,姜安城克制,道?:“意思是,我此时有空陪你,你须得好好抓紧,片刻不能松懈。”笔尖圈出纸上阵图的几处错误,“重画。”
“又重画?!”花仔的脸垮了,“我都重画八遍了!”
“八遍都错,你须得好好反省反省。”
“要不这次就算了吧?”花仔苦着脸,“反正就右翼和后翼差了那么?一点点……”
“花仔,你以为你学的是什么??是丹青画技还?是诗词歌赋?”姜安城皱眉,“你将来是要上战场,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就算你天生神力,也?有耗尽的一刻,你现在多学一分,将来的胜算便大一分——”
“改改改改改!啰里八嗦!”花仔回身?铺开?纸笔,画了两笔,还?有难以压制心中?的烦躁,“妈的我待这里就烦,回去画!”
她说走就走,步子又急又快,险些撞翻进来送果点的桑伯。
“花公?子这两日?气性挺大啊。”桑伯轻手?轻脚把鲜果放在桌上。
姜安城深深叹了口气。
心底里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我不求你能打多大的胜仗,我只希望你能从战场上活下来。
桑伯接着道?:“我估摸着,花公?子大概是累了。”
姜安城微微讶异:“她这些天连门都没出,只不过学兵法而已。”
怎么?会累?
桑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主?子,正因为天天学兵法,所以这里累。”
毕竟不是谁都能跟您比,您熬得过太学麟堂的双修,可这些日?子密集教?学,已经让花仔有点吃不消了。
“……”姜安城倒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眼看?就是腊八,半年之期已经过去一半,花仔眼下虽然能勉强领兵,但?距离姜安城心中?的“稳妥”二字还?有十分遥远的距离,因此姜安城不免要加快速度紧锣密鼓往她脑子里多塞些东西。
细想想,头几天她确实是听得认真?,反应又快,而他见此心喜,又给?她加了不少功课……
*
“泡温泉?!”
花仔怀疑自己听错了。
西山有最好的温泉,而姜家别院做为最好的别院,将温泉引到了别院中?。
花仔住进来的第?一天就去参观了姜家的温泉,只见那温泉足有南山酒楼的四五倍大,汉白玉砌成温泉池,池水从两头的金龙口中?注入,又贵又美,完全震撼到了花仔。
花仔当晚就想去泡,哪知姜安城一听“温泉”两个字就变了脸色,只给?她两个字:“不许。”
“为什么??”花仔问。
姜安城是位好夫子,以往花仔无论问什么?,他都会耐心地跟她解释。
然而这一次,他直接背过了身?,语气硬梆梆的:“没有为什么?,说了不许就是不许。”
“可是……”花仔还?想据理力争一下,姜安城已经冷冷道?,“在通州这许多日?子,你连家规都不记得了么??这是打算违逆师长??”
花仔:“……”
确实不记得了。
家规都搬出来了,花仔还?有什么?话好说?只得乖乖望温泉而兴叹,心里寻思哪天弄点迷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姜安城薰晕,她就可以悄咪咪去温泉里为所欲为了。
“桑伯你莫不是唬我吧?”花仔狐疑地打量桑伯,“夫子一听我要泡温泉,就好像我会把他家温泉池拆了似的,这会儿怎么?会让我去?”
“是真?的!”桑伯笑道?,“主?子若是不发话,老奴敢开?口么??主?子说花公?子这些日?子学得够辛苦的,特地让花公?子泡一泡温泉,去一去劳乏。”
“这是你说的啊!”花仔立即脚底抹油,欢喜地去了。
*
别院的书房十分开?阔,单是书架便有几十具,另外有撂在墙边的书箱无数,其中?收藏着历代家主?的藏书及札记。
姜安城翻出一箱泛黄的札记,年岁久远,即使是收藏得十分精心,上面也?落上了一层灰尘。
桑伯乐呵呵过来覆命,姜安城只“嗯”了一声,依旧在翻那故纸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