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的花园在京中?算是一绝,即便不是百花胜放的时节,也依然有红叶绿景,赏心悦目。
姜雍容坐在亭中?抚琴。
姜安城走过去,接过侍女手中?的斗篷,轻轻替她披上。
姜雍容停琴,回头,“二哥今日回来得倒挺早。”
然后便见?姜安城身后不远处,季齐静静地侍立着。
“父亲把季齐还你了?”
姜安城点点头。
不单是季齐,还有季齐带惯了的那群府兵。
“二哥你做什么了?”父亲的馈赠从来都不是免费的,每一件礼物都有标好的价格。
“没什么。”姜安城无?声地叹了口?气,握了握她的手,“天凉了,莫要在外面?抚琴了。”
夜枭显然是将那一晚的事情如实回禀给了父亲,当天季齐便回来了。
这是一种奖赏,也是一种宣示——听话的孩子,便会有糖吃。
“二哥你没发?现?吗?父亲喜欢看?到我在这里抚琴,小时候我、你,还有荣王,就经常坐在这里,你们高谈阔论?,我在旁边抚琴。”
对于父亲来说,这样一幕意味着一切都回到当初他所计划的正轨,他最初想扶持的便是荣王。
儿子和荣王成为密友,女儿和荣王成为夫妻,姜家?便将荣王紧紧地捆在了身上,掌握荣王便能掌握天下。
姜安城望着园中?景象,仿佛可以隔着时空望见?当初年少?的他们。那时候的他们意气风发?,根本不知道三个人的快乐时光背后,有一双眼睛已经替他们设定好了未来。
姜雍容忽然伸出手,轻轻抚上姜安城的面?颊,“二哥,你是不是很累?”
姜安城低了低头,无?意识地一笑:“我不知道。”
不知道累,不知道饿,不知道饥寒饱暖。
偶尔的偶尔停下脚步,会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也会在吃饭的时候回忆一下从前吃到嘴里的滋味,但转即便会被?自己强行打?断。
因为曾经拥有过的日子那样鲜活,所以最好不要忆起,不然会更加悲哀。
“我们还要做多少?,才能结束这一切?”
“快了。”姜雍容的声音和姜安城的一样飘忽,“总会结束的。”
姜安城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想将胸中?块垒一口?吐尽。
是的,一切总会结束的。
这样,他们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计划已经进行到了关键时刻,任何一丝差错都会让他们前功尽弃,满盘皆输。
所以这种时候,绝不能踏错一步。
棋局已经布下,心累无?妨,心痛也无?妨,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将棋下完。
*
姜家?的夜晚亘久安静。
姜安城躺在床上,忽然睁开了眼睛。
四下里一片悄然,桌椅、几?榻、屏风……一切皆浸在黑暗中?,看?上去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只除了屏风上模模糊糊映出一道影子。
姜安城几?乎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那道影子虽然模糊,他还是马上认了出来——那是花仔。
是她的身量,是她的气息,是她带给他的感觉。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辨认她的存在甚至不需要看?不需要听,单是她一出现?,空气便会自动告诉他,她来了。
“夫子你醒了?”影子动了动,花仔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声音压得低低的,“我听到你心跳突然变得好快。”
姜安城:“……”
你那绝好的耳力就是用来干这个的吗?
“你怎么……”
你怎么会来?
不,你怎么能进来?
姜安城只说了三个字,整个人便顿住了。
——不对!
即便季齐回来了,他院中?的暗卫并没有撤回,不管花仔用什么方法混进来,也不管花仔的武力到底有多高,都不能不惊动暗卫。
暗卫就算拦不下她,至少?会出声示警。
可此时外面?半点声息也听不见?,暗卫就好像死了似的悄无?声息。
只有一个可能——暗卫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进来的!
巨大的寒意从背脊一直渗入肺腑,姜安城“刷”地一下抽出枕头的剑匣:“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闯进来。二当家?,上次让你逃脱,我大为遗憾,没想到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剑尖指向花仔的咽喉,只隔着半寸的距离。
握剑的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还手啊!
他心中?再呐喊。
花仔却站着一动不动,声音也出奇地平静:“夫子,想要我的命,你的剑还须得再往前送一点。一点就好。”
姜安城冷笑:“你以为我不敢?来人!”
屋子里的动静外面?显然已经有人听到了,姜安城这一声令下,季齐带着府兵高举火把冲进来。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两个人的脸,花仔看?到了姜安城苍白的面?庞,姜安城看?到了花仔脸上平静的神?色。
拿剑指着别人的人,和被?别人拿剑指着的人,好像搞反了。
火光下刀光闪闪,全部对准了花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