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麒弯下/身体,将假肢给父亲套在腿上。
陆建设腿上这款“卡门杨”品牌假肢,是法国的一家公司专门为他量身定制的,采用最新的复合材料,既结实耐用又超级轻便,可以通过与体内的电流系统相连,侦测出腿部需要的大动作指令,极为灵巧。此外这个卡门杨义肢里有一个微型电脑处理器,信号经过处理之后,可以完成陆建设想要的多数精细腿部动作,比如他想要踮起脚尖,甚至旋踵,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义肢的笨重感与异物感,极大地缩小了与原本肢体的差别。
这一款定制义肢造价三十万,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
陆建设当然知道这钱是谁掏的,看着儿子弯身给自己抹上滑石粉,小心翼翼地将义肢安装在自己的腿上,动作稳重妥帖,丝毫不见毛躁,心里满意极了,也喜欢极了。人老了,弱了,病了,就会额外地感念亲人的照顾,对这个被家庭拖累得几乎无法喘息的二儿子感激不已,有些紧张地问道:“你谢谢人家谢总没有?”
陆思麒点了点头:“谢了。爸你起身试试?”
陆建设站起身,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很轻,很稳,车祸之后还可以这样便利地行走,简直就像是做梦。陆建设高兴得在室内走了十好几圈,后来他捂着脸哭了,越哭越是大声,老泪纵横。
陆思麒看着痛哭的父亲,矮下/身子蹲在他面前:“别哭了,让我妈看看去?”
陆建设擦干眼泪,高兴地点头。他原本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被撞残疾之后行动不便,没有劳动能力,而且成了家庭的沉重负担,这不但消磨了他生存的意志,也极大地打击了他多年来作为家庭顶梁柱的自尊心。最难过的时候,看着自己家聪明绝顶的二儿子被拖累得从学校辍学,他甚至有过自暴自弃寻死的想法。
现在能走在儿子身后,跟高大一表人才的儿子并肩,让他心里升腾起无限的希望,仿佛所有的厄运都过去了,曾经垮下去的一家人,还可以如同断肢再续的自己一样,重新站起来。
多亏了这个二儿子啊,他在心里暗暗地想。三十万的一对儿假肢,加上全家住院治疗将近两个月的费用,二儿子的那个谢总迄今为止花在他们陆家身上的钱,估算起来快有小一百万了吧?
何况未来也是个天价数字,因为重病的刘福兰几乎全身关节都需要置换,人体六大关节,肩、肘、腕、髋、膝、踝,她第一步要置换膝髋,恢复行动能力,材料一律进口,医生也请的国内最顶级的专家,前期的手术和预后费用五十万起步——人家为什么花这个钱,陆建设和刘福兰虽然没有深问,但谁都不傻,看自己二儿子那张帅气的脸,大概也猜出来了。
虽然不舍得孩子就这样被人包/养了,尤其是二儿子这样天资聪颖又争气的孩子,可是,乞丐有什么挑三拣四的资格?天上掉雹子他们也得受着,何况现在天上掉下来的是馅饼。
即使,这馅饼是用自己亲生骨肉的尊严交换来的。
刘福兰躺在病床上。经过几个月的治疗,她整个人比之前健康多了,蔓延全身的炎症得到了控制,虚弱的心脏在药物的维持下,状况也有了改善。她看见老伴儿行动如常,笔直地站在自己面前,跟儿子一样高大健康,眼睛里闪过一抹泪花,又哭又笑地喃喃道:“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你也能好。手术都排期了,等所有手术做完了,咱们家就再也没事儿了。”陆建设叹了口气,对老婆语重心长地说道。
“多亏了思麒啊。”刘福兰脸上泪如雨下,擦不胜擦,这一年多来全家遭的罪、受的折磨让这个刚强的女人什么要强的心气儿都没了,整个人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看着在病床前忙碌的小儿子,眼睛里闪过一抹泪花,伸出颤抖的手,死死地握住小儿子有力的双手:“思麒啊,这一年来委屈你了啊!爸妈等于从你手里捡回来一条命,等这道坎迈过去,过几年你自己自立了,就不用像现在这么受委屈了?”
陆思麒听得一愣,整理东西的手停下,看着母亲:“委屈什么?”
刘福兰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一家人心里明镜似的是一回事儿,把话当面说白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虽说舍不得苗,抱不得瓢,可她终究还想要点儿脸面,就吞吞吐吐地拐弯抹角地暗示:“那位谢——总,大老板,对你好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叹息,还有惭愧,为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无能和无力。搬来这城市住院治病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全家一直在尽力回避这个话题,住在这种大医院里的每一分钟,都是烧钱,她从来不敢过问住院费治疗费这些细节,即使平时想起来,也会一阵心虚,自觉对不起自己这个亲生的小儿子。
“挺好的。”陆思麒回答,他不想跟父母多谈谢橘,声音闷闷地,不太起劲儿。
这口气听在他父母耳里,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