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会让你去除草!”程嘉阳气哼哼的说。
谁说不会啊。
“好啦,你还没吃饭吧?我等会买点菜去?”
程嘉阳:“吃过了,程淮早就做好了晚饭,所以我才觉得不对劲啊!”
是有些不对劲,白然很快换好衣服:“等着,我现在过去。”
才挂了程嘉阳的电话,又接到了季以诚的。
“白小姐,今天发生了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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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马路上堵车厉害,白然打的到程淮家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二楼是黑的。
程嘉阳打开门时,小脸皱得紧紧的:“好奇怪啊程淮,他睡到现在都还不下来。”
八月亲昵的迎上来,用鼻子蹭着白然的腿。
“我去看看他,”白然想起季以诚说的事,心里沉沉的,也说不出什么话劝慰程嘉阳,她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先去写作业吧,有事我喊你。”
程嘉阳闻言,听话的点点头,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程淮的房间紧紧关着门。
白然敲了敲门:“程淮?”
没有人应声。
她试着按下门把手,门没有锁,无声的打开了。
房间里黑黢黢的。
白然摸索着打开灯,程淮果然在床上。
看来程淮已经睡了一整个下午了,不然他不会不开灯。
她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看清的时候却愣了。
程淮侧着身,他的脸一直都是线条凌厉而瘦削,然而现在左脸,却肉眼可见的微肿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比之前她来的时候,多了一个相框。
相框中是个年轻女人,她乌黑的长发微卷,有种娇怯的美,笑得极为温婉,那双眼睛就和程淮一样,照片有些年头了,女人的温柔却丝毫未减。
这个大概就是季以诚说的,程淮早逝的母亲,也是他们父子俩矛盾的根源。
白然微叹了口气,她的目光落在相框旁的玻璃水杯和小药瓶上。
那是瓶安眠药。
白然相信程淮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就服药自尽,她轻轻用手摸了摸对方的脸,微微发着烫。
大概是只有靠这种办法,他才能入睡。
可即使这样,程淮也睡得不安稳,眉头紧锁,连眼睑都在簌簌的颤着。
白然第一次看见这么脆弱的程淮。
原来他也不是刀枪不入啊。
白然站直身,心里百感交集。
他小时候一定过得很苦吧。
程淮睡得昏昏沉沉,吃了安眠药,一时半会应该醒不来,白然为他掖了掖被子,关掉了大灯,打开小台灯,又掩上了门。
睡醒之后,总要吃东西的。
白然在厨房里一边煮面,一边安慰装得不在意,其实写作业都不专心的程嘉阳,最后也给他煎了个溏心蛋才算完事。
她端着托盘上了二楼,程淮还在睡。
早就料到的白然坐在床边,拿出冰袋,轻轻的按在程淮脸上打转。
程淮好像做噩梦了,眉头紧紧拧着,连脸上的肌肉都在打着颤。
“程淮?程淮?”白然低声唤着对方,又用手轻轻拍着他。
程淮忽然睁开了双眼。
程淮做了个噩梦。
他梦见了那场可怕的车祸,温柔爱笑的母亲最后被一张白布盖着,再也不动。
他的心虽然沉甸甸的,但也还清醒,母亲早已逝去,这不过是段记忆。
好像有谁轻轻摸了摸他发着疼的脸。
程淮转头,没看见谁,眼前的场景却变得陌生。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
程淮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季以诚?
这个季以诚似乎要壮些,留着利落的短发,却穿得很运动,额前还戴着发带。
他抱着个篮球,有些百无聊赖的转着,忽然眼前一亮,但嘴上还是嚷着:“好慢啊你!”
季以诚从没见过表情这么丰富的季以诚,然而下秒,他看见另一个熟悉的人扑进季以诚的怀里。
“哎呀,不好意思嘛!”背着书包的白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乖巧的抬起头,“哥,今天有没有带好吃的?”
程淮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就是白然的哥哥,难怪发烧后白然把季以诚当成哥哥来抱,两个人的长相是真的好像。
可是白然的哥哥不是年纪很小就没了?眼前这个青年是怎么回事?
他又为什么会梦见白然的过去?
“你还是幼儿园小朋友吗?”青年恨铁不成钢似的戳了她一下,“吃吃吃,就知道吃。”
嘴上这么说,还是递给了白然一个食品袋装着的番石榴。
“你最好啦!”白然笑眯眯的讨好道。
“白然,明天去打羽毛球吗?”一个女孩子跑到她身旁。
“去啊,诶,这回那些男生还去吗?上回可是输了呢?”
“去吧?他们说要找回场子哈哈哈哈哈。”
二人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
一转眼,周围又成了一间画室。
白然坐在前排,她的面前架着画板,手上拿着调色盒,目光专注。
程淮走到她身旁,忽然发现少女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他还想细看,周围的画面忽然又变了。
“没关系,不疼,”白然躺在床上依然笑着,因为化疗,她消瘦了许多,说话也有气无力,但目光依然澄澈干净,“我很快就会好啦。”
围在她周围的同学也说着笑着热闹起来,程淮却发现,不管男女,都微微红着眼眶。
他似心有感应,往外走。
刚才的那个青年蹲在地上抱着头,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
程淮只零碎的听到“白血病”“晚期”的话语,场景又变了。
少女已经瘦得快要脱相了,她连笑的力气都没了,只是看着哥哥,微微眨了眨眼睛,吃力的用气音说着什么。
青年咬着牙,连额角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然后少女慢慢看向窗外,外面的银杏树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金色的叶子在午后显得格外耀眼。
最后她极轻极慢的,闭上了眼。
程淮的心一路往下坠,他伸出手要抓住对方,眼前的一切却如流沙,忽然化为乌有。
“白然!”
他睁开了眼。
面容健康的少女愣了愣,冲他笑:“醒啦?”
“白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是哑的。
少女挥了挥手里的冰袋,“诶,我在给你消肿,你饿吗,要不要吃面——-”
程淮猛的坐起来,一把攥住她的手,把她按在床上。
白然吓了一大跳,手里的冰袋落在地板上发出闷响。
“程淮?你快醒醒,我是白然啊——-”白然向上看,却说不出话了。
程淮黑漆漆的目光里,弥漫着痛苦。
她不知道是要怎样的梦,才会让平日喜怒得体的程淮,露出这样疯狂的神色。
“白然,白然,”程淮的力气很大,说话的语调却很轻,像怕把对方吓跑,“是你吗?”
“是我呀,”白然本想伸手去安抚对方,只轻轻挣了挣,得到的是更大力的钳制。
白然被抓疼了:“你怎么啦?做噩梦了吗?”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微风吹开迷雾。
程淮忽然定住。
可不就是噩梦吗,她在梦里得病,从活泼好动到躺在床上,疾病夺去了她的健康和笑,最后还抢走了她的命,而他像个路人,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能让我抱抱吗?”
程淮的声音几近哀求。
白然会拒绝吧,他有些绝望的想,以前的她被自己拒绝之后,是不是也这样难过?
都是他自作自受,那就受着吧。
白然望着他的双眼,怔了怔,脱口而出:“我就在这里呀。”
程淮慢慢的,慢慢的低下头,他把额抵在少女的颈上,熟悉的香甜气息包裹着他,让他安心下来。
“太好了,”程淮喃喃,“太好了。”
他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动作轻而小心。
“不怕不怕,”白然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只能像哄小朋友一样轻轻摸着他的头,“都是梦而已,梦醒了就好啦。”
作者有话要说:我举起了刀,
我放下了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