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帛想了想,又道:“三殿下若是真的败了,孟先生或许还有后手,放了吧。”
唐节怒气愈甚,吼道:“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败?!”
他的心情终于变得郁闷起来……
次日。
唐节站在战台之上,看着远处的兵阵来往,脑中不由自主思考起王笑到底有何阴谋。
“不要想,我的脑子不适合想这些……但他到底还能怎么样呢?”
战场上,兵阵排开,楚军战鼓不停,已逼了上来。
唐节能感受到王笑临阵指挥的技巧都有在进步……当然,比起自己还差得很远,但相比前几天也算有模有样了。
另外,楚军被包围了几天,每每被逼退,士气却也未受到太大影响,在鼓舞士气这一点上王笑做得确实不错。
双方帅旗挥舞,互相逼近。
箭雨落下,火铳声响了一阵,前方的步卒轰然撞在一起。
“杀啊!”
战场上的嘶杀与惨叫传到战台上变成遥远的画外之音。主帅并不在乎单个士卒的生死,估量着双方的伤亡,拿捏着何时再压上兵力,从哪一面进攻……
一开始伤亡总是差不多,唐节没有在交战的地方看得太久,转头梭巡着整个战场,试图通过王笑的布阵、观察出他的意图。
看起来,王笑今天是想正面决战……真的吗?
唐节有些疑惑起来,王笑绝对不是这样鱼死网破的性格……
过了好一会,唐节皱了皱眉。他兵力占优,这一战打起来本该很轻松,但此时有些忽然有些举棋不定。
他每次指挥都有节奏,现在已经到了他再压一支兵马上去的时候,可心里带着疑惑,他下令便有些迟疑。
“再等一等吧,留一点底牌……”
与此同时。
楚军战台上,秦玄策果断下令,将第二支步卒压了上去。
帅旗挥动,鼓声大作,又一支楚军杀入战场,瑞军的伤亡陡然增加。
楚军士气大振。
眼下交战的情况虽然楚军暂时占了优势,秦玄策却更加紧张起来。
他知道自己又少了一个筹码,他人数本就少于对方,越往后怕是要越难打……
“王笑。”秦玄策喊了一声,伸手握着王笑的胳膊,将手心的冷汗在他衣服上擦了擦。
才擦干,手心又满是冷汗。
“你真要让我来指挥?”
“别紧张,你的节奏比唐节好。”王笑道。
秦玄策收回手用力捏自己的伤口,疼痛激着、让他更清醒了些。
开战之前王笑的话语在他耳边回荡开来……
“记住,你今天不是普通的校将、不是先锋。你要做的不是拿着长枪身先士卒,而是指挥大军打败唐节……
这次你四叔也在,但他是将才,所以我用你。你比他更能领会兵法精髓,你三叔也说过,你是秦家最聪明的人之一,秦老将军的战法你耳濡目染多年,论指挥能力,你并不逊色于唐节……
这一战,唐节兵马虽多。但你也有优势,前几天唐节都是与我交手,他对我的指挥实力已经有一个固有的认知。今天换你来指挥,我们便是要打破这个认知,给他一个措手不及。等他发现我们战法比先前高不止一筹时,你已经占了先手。”
秦玄策不由反问道:“但是,我怎么就比你高不止一筹了?”
打败唐节,这是秦玄策之前从不敢想的事情。对方是与官兵鏖战多年的中原宿将,自己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后辈。
王笑道:“我行军打仗,需要把一切在事先就考虑好。但临阵之时,许多事便不能迅速作出判断……怎么说呢,这种事是需要有肌肉记忆的,敌一动、我们便要动,这需要多年的经验。比如,若是下战棋,每一步都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我或许能胜过唐节,但战场不是这样,他临阵反应比我快太多。
你不同,你长在秦家,骨子里便有这样的记忆……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才是秦家第三代的帅才。”
秦玄策愣在那里。
“真的。”王笑最后说道:“我相信你能击败唐节。放手去做,让世人看看,也让秦老将军在天之灵看看,你秦玄策能成为当世名将。”
战鼓的轰隆声响彻。
唐节终于压上了一支人马。
楚军却已凭借着暂时的人数优势将战线向这边推进了一些,也赢得了更大的调度空间。
瑞军士气稍减。但没有人认为这一战自己这一边会败。
战事才开始,瑞军这边的预备队还要远远多于对方……
唐节也没有想过败的可能,他只是觉得,王笑今天的打法变了,不像往日那样稳妥,变得更激烈,反应也更快……
李柏帛也走上战台,凝视着远处,缓缓道:“今日战势更激烈些,他们是打算决战?”
“我不怕决战。”
李柏帛愣了愣,闭口不言。
他知道唐节在怕什么,在怕王笑还有后手……
后手在哪里呢?
他望着血流成流的战场、楚军的大营、远处的山川,心中那缕不安感挥之不去。
王笑的目光比所有人都沉静得多。
视线中,战场上不停地有将士倒在地上,挣扎着、抽搐着。有楚军的,也有瑞军的。
他并不认识他们,也说不上悲恸。
看着这一切,只是让他感到对战争的厌倦。
“快了,这一战之后,都稍微歇一歇吧。”他低语道。
……
双方从清晨杀到晌午,昨日流满血迹的黑褐色土地重新变得鲜红。
前方的杀阵中,秦玄策已经把所有的步卒都压了上去。
鏖战正欢,暂时还看不到胜负的趋势。
秦玄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吩咐下去:“先给骑兵放饭、给战马喂食。都不许吃太饱……”
“是。”
八千兵马开始沉默地进食。
干粮落肚,他们感到重新有了些气力,却还隐隐感到饥饿。
而正面战场上,正在鏖战的步卒已是又渴又饿。
今日的搏杀分外激烈,过了晌午,双方主帅都没有叫停的意思。同袍的死伤不断发生,凄惨的哀嚎刺激着他的神经。就算是老卒,战到现在,也感到疲惫。
同时,紧张感让他们脱水,尿意也让这场厮杀显得格外漫长……
日头向西移动,双方将士的士气同时低落下去。
“大帅,伤亡太高了,是不是再把后阵压上去?”杨元忠拱手向唐节请示道。
唐节喃喃道:“不是王笑在指挥……”
“大帅?”
唐节回过头,神色冷峻地应道:“再等等。”
“可是……”
“再等等!”
杨元忠不敢再应声。
唐节却是神色愈发冷峻起来,转头向李柏帛道:“不是王笑在指挥,行事风格完全不像。王笑去了哪?”
李柏帛自然也不知道王笑去了哪,闻言不由沉思起来。
这件事于他而言,实在太像是一个难解的八股题,让他不由自主地便陷进去。
唐节之所以问,也不是要李柏帛真有什么答案,径直一道道命令布置下去。
“来人,传令东面乔同部,严守要道,防止楚骑逃脱……”
“杨元忠,你带五千骑兵,绕到东面,从后面突袭楚军!”
杨元忠闻言一愣,喃喃道:“可是正面……”
“去!”
“是……”
唐节难得感到有些紧张,并不是因为战场上出现了劣迹,而是心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越来越重。
接着,当他目光重新落回战场,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小小的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