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武过来纯粹是看热闹,能打起来他会拍手叫好,打不起来过来溜达一群让魏王高兴中夹着点恶心也很开心,宋侯就更不用说了,那家伙喜欢享受,来魏国一趟吃喝玩乐都被安排好了,要不是一国之君不能长久离开国都,他恨不得能一直住在大梁。
“十几年前,赵国取卫乡邑七十三,大有与魏争霸中原之意。”卫公声音低沉,水雾袅袅升起将他的神色遮掩的模糊不清,声音中却能听出他藏起来的恨意,“魏国这些年来不让赵国再进兵卫国,只是不想让他赵国一家独大,齐国楚国也都是这般想法,说是与想要庇佑卫国,实际上都是不安好心。”
鲁侯抿了口热茶,感觉自己刚才说的话完全没有被听进去,摇了摇头继续听这人发牢骚。
唉,就那么一个宝贝弟弟,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如今病成这个样子,要是他他也气。
鲁卫两国关系一向很好,周朝初建之时,武王封周公旦在鲁地,都曲阜,周公旦要辅佐周天子不能就封,所以让嫡长子伯禽就任鲁国君主,鲁卫两国同时姬姓封国,先祖更是嫡亲的兄弟,传至如今虽然血脉渐行渐远,关系却一直都很不错。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轻易到大梁来,鲁国离齐国更近,来大梁就是直接得罪齐国,现在齐国新君刚立腾不出手,将来肯定会因为这个找麻烦。
这些大国之间的争锋他们从来都参与不起,齐国找他们麻烦只是次要,最主要的还是针对魏国。
可惜卫不逝这小子生错了地方,周边几个强国,不管他生在哪里,都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守着卫国缩水了大半的城邑不问世事。
魏罃年轻气盛,仗着魏国国力强盛什么都不当一回事儿,看这小子的态度,以后魏卫两国的关系是不可能好转了,他很想知道,以卫国如今的实力,这人会怎么给那宝贝弟弟出气。
“你接下来想干什么我不管,只是有一点,等离开大梁之后再开始,这里不是我们能久留的地方。”
“放心,我有分寸。”卫公抿了抿唇,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回房间继续守着宝贝弟弟。
鲁侯再次叹了一口气,一个人坐着没什么意思,待了一会儿后也起身离开了。
魏王行猎兴致高昂,从他们来到这里第三天便去了城外,到今日已经差不多有了十天,才终于有要回来的意思。
大梁城沸腾一片,百姓都都沉浸在魏国强大的喜悦之中,魏王似乎还没有玩儿进行,看到城中夹道欢迎的百姓,当即决定今晚在宫中设宴,请四国君主务必到场。
宋侯本就喜欢玩乐,他们在行猎的时候相处甚欢,自然不会不同意,韩侯心里装着小心思,明面上却不会违逆魏王的意思,这个“务必”实际上只是对卫公和鲁侯两人所说。
宫里的内侍过来传信时,卫公只是冷眼看着,没有任何要回话的意思,反倒是向来不假辞色的鲁侯笑吟吟应下,说他们俩到时一定会到场,然后才让内侍回王宫复命。
卫公捏紧了拳头,看鲁侯朝他耸了耸肩,无声开口说宴席结束就离开大梁,然后才跟着点了点头,是他写信让这三国君主一同前来大梁,不管过来是为了什么,总得让他们安全离开,“寡人赴宴。”
“天色也不早了,快回去换身衣服,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样子,暮气沉沉和老头子一样怎么行?”鲁侯捏着胡子叹道,眯了眯眼睛看着远处气势恢宏的魏国王宫,摇了摇头念叨道,“啧,太过奢华,于国无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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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城外,王诩老爷子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拉着比他年轻不了多少的中年男子,顺着路人的指引朝着驿馆而去,“越人,我那徒儿身体不好,正好你给看看能不能调养,半大孩子总不能天天离不了汤药,那多难受。”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呐。”秦越人仰天长叹,要不是袖子被这人扯着,他这会儿可能已经到赵国了,天知道只是向路过的商队讨口水喝而已,怎么就遇见这个煞星。
老友有事相求,他总不能直接开口拒绝,正好他对孩童的病症比较擅长,就让他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小孩儿,能小小年纪就得了鬼谷子的欢心,“卫国公子霁,先前在卫国时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卫公来大梁拜见魏王把他那宝贝弟弟也带上了?”
“什么叫卫公来拜见魏王把宝贝弟弟带上了?要不是魏王不干人事儿把人家公子霁扣下,如今会有四国君主朝见魏王的事儿?”王诩老爷子切了一声,这般鲜花着锦烈火浇油的局面,也就只有魏国君臣看不出来了。
天底下哪儿有得罪了人还能让对方心甘情愿办事儿的道理,卫不逝那小子更不会干出这种事情,卫国十几年来沉寂不出,似乎任人欺负完全没脾气,可真当他是不会反抗的软骨头,只怕最后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老爷子在听到四国君主来大梁的消息时就猜到卫公心里究竟是什么打算,知道随他一同前来的是哪几国诸侯后就更确定了心里的想法,卫不逝果然还是那个手段狠辣的公子不逝,不出手是不出手,一出手就直接影响天下大局。
此事一了,齐楚燕赵等过心里都埋下了一根刺,魏国再想这么肆无忌惮的在中原扩张,除非魏罃有他父祖一样的本事。
不过现在看来,魏国这三代君主吞并天下的雄心壮志如出一辙,而治理国家开疆扩土的本事......当今魏王好像比不过他的祖宗。
王诩老爷子脚步不慢,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人走,在到了大梁城之后他们就和商队分开了,云游列国向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这次和商队同行已经是秦公下了死命令非得让人跟着,现在到了大梁,就不用商队再跟着了。
新建成没几年的魏国都城比栎阳和帝丘都大了很多,他们走了半晌才终于从城门处走到驿馆,老爷子抬起袖子擦了把汗,看着门口驻守的魏兵,撇了撇嘴拉着秦越人去一边儿坐着去了。
秦越人对他实在没了脾气,看着近在迟尺的驿馆无奈问道,“城里都知道魏王在寻疾医,我直接过去说明身份就能进去,在这儿坐着作甚?”
“你不报名字还好,报出名字那就坏事儿了。”老爷子看着毫无自知之明的老朋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说话了。
齐国新君刚继位不久,刚过世的前任君主田午在死前见了这人好几次,因为不听劝拖延病情才不治身亡,一国之君这样病死实在太过罕见,事情早就传遍了列国。
秦越人自认为只是个小小的疾医,国与国之间的事情和他完全没有半点关系,齐侯去世的确是因为不听劝,病人不让医治,疾医再大本事也不能凭空将人治好,他的医术没毛病,为什么不能报上名字?
“朽木不可雕也。”老爷子幽幽吐出几个字,从包裹里拿出两块方便面的面饼,递给对面已经和他一样名扬天下的疾医一块,然后不加水不加调料直接开始啃。
他老人家牙口好,就喜欢这么直接啃着吃。
魏王什么都想要最好的,看王宫的富丽堂皇就知道,如果让魏兵知道这就是给齐侯提建议结果齐侯不听身亡的疾医,接下来想走肯定要费上一番功夫。
天底下没有强留人的道理,可在魏国没那么多道理可讲,自从魏罃继位,在魏国境内从来都是拳头大就是道理。
他老人家虽然很久没有在魏国境内游历过,但是耳朵还是好使的,帝丘人就各种小道消息传的快,他跟着听几耳朵也就够用了。
秦越人有些莫名其妙的被当成小辈教训了一句,结果路上吃了许多次的面饼,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那么说,索性什么都不想也跟着啃了起来。
跟卫公来大梁的侍卫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其中大部分都见过这老爷子,俩人在外面没坐多久,卫公便上了车架准备去王宫赴宴。
侍卫们在旁边走着,眼尖看到不远处树底下面容熟悉的老爷子,让马车别急着走然后将看到的事情汇报了上去。
他们没有记错的话,这老爷子应该和公子一起去了栎阳,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大梁?
王诩老爷子将落到手上的饼渣吃掉,拍了拍手看着旁边停下的仪仗,将旁边还在找渣渣吃的家伙拉起来,然后朝车里的卫公打了声招呼。
“先生为何会来大梁?”卫公神色稍缓,猜到这人可能是为了他宝贝弟弟才过来,直接让人将他们请进驿馆,“寡人要去赴宴,先生有事等寡人回来再说。”
“无妨无妨,君上尽管去忙。”老爷子浑然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看被他拉着的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吹着胡子转头道,“越人!回神!”
越人?秦越人?
已经放下帘子的卫公身体一顿,让马车停下然后匆忙下去,抓着跟在王诩老爷子身边丝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眼睛甚至已经发红,“先生可是神医扁鹊?”
秦越人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把手抽回来,咳了两声然后挺直腰板,“承蒙天下人厚爱,正是越人。”
卫公扶着旁边的侍卫勉强站稳,赶紧让人将他们带到房间里,然后让人去和鲁侯回话,“魏王的宴席,寡人不去了。”
什么都没有他的霁儿重要,只要霁儿能好起来,得罪魏王又能怎样?
总之情况不能再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