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姬洛在马上逮住他晃了晃,屈不换非但没说出话来,倒是差点把肚儿里的水吐出来。姬洛受不住这等腌臜物,立即缩手避开。
初时的激动殆尽,姬洛清醒了几分,又失落地推开他。原因无他,燕素仪说长安现绝技的那人,分明叫做侯方蚩,且从年龄来看,也差了一截。
屈不换被他一晃,酒醒了几分,吹了凉气儿四处看,突然瞧见前头有座辉煌气派的画楼,小三层高,屋瓦雕花,木柱彩漆,十分华丽。
正巧路边儿有几个富家子弟拉着一位本地的小哥问路,他也顺耳听了去。
“这夔州还有这等地方,奇了!不知前头是何处?”
“何处?夔州‘鹿台’!”
当中有位富家子约莫是从江淮来的,见过建康城气若凌云,自然瞧不上小村小城,语气不由轻慢:“‘鹿台’是什么,看起来也就是间普普通通的花楼!”
“那可不是一般的花楼,是真正的极乐削金窝!”他身旁的江湖客出言提醒,“听名字便知,仿的是商纣时那座顶有名的淇园朝云台!它背后的东家不是别人,正是‘色赌财毒盗奸歹’中的‘色授魂与’十七娘!”
屈不换把袍袖一撩,正抄葫芦喝酒,醉酒也就算了,偏还管不住嘴,拉着姬洛瞎嚷嚷:“花楼?岂有美人哉?此时不瞧,更待何时!”
“不行!”姬洛从后面抢过缰绳,眼前醉鬼话都说不清,还要喝花酒,指不定闹出什么大乱子。
姬洛不让,屈不换头也铁,一手肘扫来夺了马缰,和他僵持。
那旁边的富家公子一阵青白脸,本觉得这话令他难堪,忽然似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对着那楼宇发出一声惊叹的促音。马上两人被他这一声吓到,也纷纷抬头去瞧,那高楼三层之上中轻纱缥缈,有一美人横空出世,抚栏凭眺。
“是桑姑娘!”
有人喊了一嗓子。
富家公子张开折扇,垂涎呢喃:“天下颜色徒一袖,不是扬州也风流!”
“是她!是她!”屈不换手中酒葫芦落地也未知,痴痴盯着前方全没了方才的放肆,喜色皆映在脸上。他用宽肩将姬洛一撞,打马横冲直撞而去,口中念念:“我来了!你等我,我来了!好马儿,冲过去!”
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等姬洛稳住身形出手相阻时,那马儿已经跨过台阶,冲进了华贵无比的大堂中。
撞断的雕花门与阑干横飞,大堂中仕女失色,酒客慌张,反倒是当中的舞姬看有人砸场子却冷静不已,只见她柳眉一提,两只铃铛掷在马下,老马前蹄一抬,一声嘶鸣,终于在一桌胖商客的脑瓜前停了下来。
四面侍女涌了上来,黄衣舞姬脚下一旋,冷冷喝道:“放肆!鹿台也是你们敢撒野的地方?”
“老子要见那个……对,那个桑姑娘!”屈不换拍马。
姬洛头疼,该说这人色令智昏,还是脑子不好整?先前打架赖账也就算了,现在直接上门砸场子?红珠坊小门小户,还容他不给钱打架跑路,这鹿台乃‘七路’所有,想到石雀儿的狠辣奸猾,只怕同他齐名的十七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舞姬掩面,冷笑道:“桑姐姐也是你这种人能见的吗!给我拿下!”
她一声令下,刚才还乖巧侍奉在旁的丫鬟都换了张凶神恶煞脸,纷纷拔刀亮枪围了过来,且阵容有度,配合十分得力。而那些受了惊吓的酒客们看屈不换的眼神如果看一条已死的冰冷咸鱼。
屈不换抽出重剑,踏马飞身直上舞台。
天下武艺不管多么精妙,都有力量压制一说,这些小丫鬟对付寻常人从容有度,但屈不换武功远在在场诸人之上,他那一把阔剑无锋,却又奇巧,竟靠着蛮力硬生生冲开一道口子,冲着舞姬就是一个大劈!
“款冬姐,小心!”
眼看那重剑落下要血溅三尺,楼上正中画屏后两道白绫飞出,将那宽剑缠住。
“冬儿,让!”
款冬一个蛮子接小翻从剑下躲开,白绫被剑气一震四散如飞雪,仕女画屏后突然飞出一人,红衣金饰,环佩叮铃。只见她水袖不轻不重一撞一抽,竟然将屈不换的剑势顶了回去,笑骂道:“大胆狂徒,为何在我鹿台滋事!”
落地红衣女,比在场水灵的女孩儿们年龄要大一倍,梳着盘桓髻,别着珊瑚红钗,一道细眉似新月,两眼黑子带笑,虽是个半老徐娘,却风韵犹存。妇人天生媚骨,但因习武的关系,身姿并不比那些舞姬骨子酥软,反倒有股凌厉之气。
屈不换一摸鼻子,耿直得像个二愣子,道:“大姐,误会,误会!老子……我……在下就是想见楼上那位桑姑娘!”
“你叫谁大姐?”十七娘红袖一舞,要赏他个嘴巴子,却被屈不换躲了过去,登时脸垮下来,又不悦了几分。
姬洛早下了马,此刻向后退了一小步,板着脸不想承认自个儿是跟这疯子一道的。
场中有位靛衣公子笑着看了过来,约莫是也瞧不下去,便出言圆场:“十七姑莫气,我看这位大侠也是个有趣的风流人,只是不懂‘鹿台’的规矩,才冲撞了此地。”而后转头对着屈不换拱手,“这位……恐怕有所不知,桑姿姑娘平日并不见客,唯有乞巧与上元两节,方才献舞一曲,届时楼中‘金柝传花,撼千金轮者’,自然能与桑姑娘趁夜饮酒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