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再一日,便至带方郡列口埠头,从那儿过江北上乐浪平壤,迟则两日。能再把扶余玉给我看一眼吗?”修玉立在桅杆下,凭栏眺望苍茫大海,她目光所及之处,似乎真能瞧清海天一线间的陆地。
刚从船舱里探头出来的卫洗闻言,立刻手捧白玉走了过去。
修玉并没伸手触碰,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像是了却一个心愿。卫洗见此,迟迟没有收手,踯躅再三才不迭开口:“前辈,若您需要,我可双手奉上。”
“不必了,此物乃扶余王族至宝,小公主既已留给了你,便由你代为保存吧。”修玉摇头,扶着船舷往船首去,直到登上首楼甲板,才停驻,抄手傲立。
卫洗满腹疑窦,抱着瓷坛匆忙跟去,将好撞上从左舷过来的大和尚与小郡主。
怀中的东西差点滚落,施佛槿扶了一把,在他左肩不重不轻落了一下,随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才行过封穴之法,体内邪气只能暂为压制,切记不可莽撞急躁,大动手脚。”
卫洗颔首答应,慕容琇挤到他跟前,指着那小瓷坛问道:“先前便想问你,这是何物?那日在滩涂上,可差点砸坏了。”
还没到少年开口,大和尚先又诵了一声佛号,朝不明所以的慕容琇微微一笑,随后领着人走至一角。卫洗揭开盖子,里头盛着的是灰□□末,只见他重重一叹,随即扬手,将瓷坛一掀。
海风一卷,洋洋洒洒都落入了碧蓝的海水之中。
施佛槿合十以告,低头诵经,卫洗见此,朝他躬身一拜,随后望向慕容琇,答了她的问题:“是亡妻的骨灰,我曾允诺她,若有一日她身死,不埋于土,而葬于沧海之中。”说完,他又眼巴巴看向修玉,满是憾然:“前辈厚爱,扶余玉虽在我手,我却也无权处置,此次前往高句丽,便是想依亡妻生前所言,将其埋在丸都山城,了却此生残愿。”
“随你。”
卫洗默然片刻,对修玉拱手再拜:“劳烦前辈耗损半身功力替我压制邪刀之气,治我残躯,实是罪过。”
“不是为你,”修玉呵呵一笑,“只是看在扶余王族的面上,那小公主的生母,定是扶余遗脉。”
慕容琇好奇心起,不由笑着去攀修玉的手臂:“越说越糊涂,究竟怎么回事,修玉前辈,海上无趣,不若跟我们说说呗!”
那日将卫洗救回渔村后,施佛槿先以佛门妙法,暂时唤回了卫洗神智,待修玉询问玉石来历,两人密谈后,便要全他心愿,不仅送其横渡乐浪,且拿功力行封穴古法,要治那邪气,是拦也拦不住。
几人正对谈,猪肉张一手牵着修翊,一手拎着竹席,从船舱里笑着走出来:“难得风和日丽,不若趁此,在甲板上晒晒太阳。你们且等片刻,我去弄些瓜果茶点来。”
“诶!”慕容琇唤人却没唤住,颇有些尴尬,修玉瞧见,爽朗一笑,只挥手漫道了一声:“就随他去吧。”这般贴心顾家的大丈夫,真是世间少见,慕容琇含笑点头,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最后调头,装作漫不经心,把目光挪到了施佛槿身上。
等送走了卫洗,他们会折返东海,修玉打算最后尝试一次,因而丈夫女儿都叫在了身边。小丫头还是第一次置身浩瀚大海,又惊又喜,又奇又怕,离了阿爹,便朝她娘的腿边贴去,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打量眼前的哥哥姐姐。
很快,猪肉张端着食案回来,几人坐定,都等着修玉开口。
修玉嗓子甜,说话没架子,张口总先笑上两声,乍一看,哪是什么绝顶高手,分明是卖猪肉家的胖厨娘,也正是因为这张脸,混得极其低调,这许多年来大隐于市,几乎没被人瞧出来过,若不是那年被大和尚游说南下去云梦帝师阁,也不会半道上被人堵截。
“哈哈哈,你一定很好奇,为何我不但知道扶余玉,还知晓令正的身份。这些年来,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我虽是楼中楼里的睟天令使,但在我入泗水之前,其实生于长于高句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