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架在半空飘来飘去的裴乾强忍住心悸,试图辩解道:“我应该还没死……”
“啧啧,听听,这是鬼说的吗?”话还没说完,黑无常就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掐着嗓子模仿道,“‘我-没-死’,嘁,你死没死可不是你说了算。”
白无常倒是用空着的手从官帽里摸出一张长长的清单,怪道:“不过好像今晚的名单上确实没有这号鬼啊?”
黑无常浑不在意:“你又不是不知道阴曹地府那帮家伙效率低下,估计是还没来得更新名单呢。再说了,你见过阴气这么重的生魂吗?”
“也是,”白无常凑到裴乾跟前嗅了嗅,“半点儿活人气都没有。”
俩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裴乾竟是一句话也插不上,被两位阴差生拉硬拽地一路带到了校河边。
此刻的校河已经和平时那条深不及脚踝的小水渠全然不一样了。
黑无常打了个响指,裴乾似乎听到了声悲悲戚戚的哀鸣,像是哭泣,又像是呜咽。紧接着一股浪头从远处奔涌而来,滔天巨浪拍打在校河两岸的围栏上,激起一阵隆隆的回响。河水肉眼可见地疾速涨高,瞬息之间已经漫过了围栏。黑无常瞧着水位差不多时,又打了个响指,翻涌的河水渐渐归于平静。
白无常拿出一只小哨子轻轻吹响,一艘小船应着清亮的哨声,慢慢悠悠地从远处驶来。直到靠近河岸裴乾才看清,这居然是一艘公园里常见的小黄鸭脚踏船。
黑白无常不由分说地将他安置到脚踏船的座位上坐好,还贴心地给他穿上了救生衣。
“这片儿还有一个魂等着我们收,你先等一会儿,”白无常探头进来,笑眯眯地解释道,“等人齐了咱们就出发。”
裴乾迷迷糊糊道:“要去哪儿啊?”
“去黄泉啊,”黑无常没好气地说,“一会儿坐船时注意点儿,要是不小心掉河里了,那就自求多福吧。河里的怨灵最喜欢你这种小年轻了。”
“不是还有救生衣吗?”裴乾问。
“哦,那是配合小黄鸭游船开发的新项目,”白无常拿出一套救生衣演示道,“这个会用吧?要是想体验全新推出的漂流模式,就吹左边的哨子;要是不急着投胎,想购买地府风光一日游套餐,就吹右边的哨子。现在买套餐只需二十个德行点,还附赠黑白无常陪同讲解,亲不来一份吗?”
裴乾有些尴尬地扶了扶眼镜:“呃,如果觉得自己没死,该吹哪个哨子?”
黑无常瞪了他一眼,大概是没见过这么执迷不悟的家伙:“这么说吧小兄弟,生死有命不由己。你要是没死,根本就不会看见我俩。”
“哎!时候到了!”白无常戳戳黑无常的官帽提醒道,两人转眼就消失了。
裴乾见他俩不见了,便试图从小黄鸭的船舱里翻出来。
然而还没待他伸出脚,就看到船周边的河水像是沸腾的岩浆一般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暗沉的河水在月光下好像泛着些血色,似乎能看到水下有无数双手正在挣扎着企图要抓他的脚踝。
黑无常说的水底怨灵看来是真的。
裴乾不得不重新乖乖坐回船舱里。他对自己依然“活着”的信念不禁有些动摇:难道自己真的死了吗?
不一会儿,黑白无常架着另一个鬼魂蓦地出现在了船舱外。看样子不过是个刚上大学的年轻男孩,一脸茫然地被黑白无常夹在中间。
他俩如法炮制地将这个男孩也塞进了船,继而两人也坐进了船里,一人一边,像看守犯人一般将裴乾和男孩挤到船舱的里侧。
裴乾友好地跟这位“同舟共济”的旅伴打了个招呼:“你好。”
然而对方却仿佛像是没听懂一样,神情呆滞,盯着船舱中劣质小桌板上的花纹发怔。
“核对一下,”白无常又抽出了那份名单,清了清嗓子,拿腔拿调地念到,“江达明,享年十八岁,突发性猝死,临终地点位于奉宁大学学生宿舍二十号楼。”
原本一动不动的江达明忽然挣扎起来,情绪激动地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黑无常牢牢地将他按住:“你都死啦,回也回不去了!”
“死了?”江达明脸色惨白,一双眼睛愣愣地看向黑无常,“我爸妈还等着我五一回家呢……”
黑无常大概也是见多了这种情形,粗声粗气道:“行了,要是惦记父母,头七的时候回去看一眼吧。”
江达明渐渐安静下来,又恢复到了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
白无常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裴乾,在名单上补了几个字:“无名鬼,具体资料待补充,临终地点位于奉宁大学校河边。以上共计两位,可以上路了。”
黑无常摇动了船舷边的铃铛,犹如唱词般高声道:“惨舒阴阳,生死无常;万魂归处,冥漠之乡。”
应着幽幽的铃铛声,小船便缓缓道驶离了岸边。
白无常放下名单,伸了个懒腰,感叹道:“现在这船都全自动了,真是太好了。”
说罢,他又从高高的官帽底下摸出一副扑克,熟稔地摊到船舱中的小桌上,一脸殷切地问道:“来来来,气氛别这么沉重嘛。打牌吗?”
然而还未待任何一人回答,小黄鸭船猛然一晃。一柄长戟直飞过来,穿破了船舱的顶棚,几乎是擦着黑无常的官帽,硬生生地将船钉在了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