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个人翻身跃进了船舱，右手的铆钉手套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他坐在小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无常道：“七爷，还打什么牌？自己抓错人了不知道吗？”
白无常表情一凛，待看清来人后又挂上招牌笑容：“这不是咱们华北业绩第一的土地神吗？有话好好说，何必动肝火呢……”
土地神根本不搭理他的套近乎，直接拽过对面裴乾的手，指着他的掌纹道：“你们就没仔细看看，他根本就没到时候。他不是鬼魂，而是生魂离体！”
“怎么可能？！”另一边的黑无常腾地起身，却不小心磕着了头，龇牙咧嘴道，“哪儿有阴气这么重的生魂？”
土地神直接从花花绿绿的哈伦裤兜里摸出一张黄符纸，直接怼到黑无常的脸上：“这是他的八字。他是四柱皆阴的纯阴命格，加上刚才被祟缠身，一时身体无法承受，才生魂离体。”
黑白无常头对着头凑在一起，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遍。果不其然，裴乾的生辰八字清清楚楚地显示，他今晚命不该绝。
白无常暗骂：“我刚才就说，明明名单上没他，你偏要抓！”
“这怪我吗？”黑无常绝不背锅，“还是你先瞧见他，我才帮忙抓的！”
白无常自知办错了事，连忙转过脸来赔笑道：“唉！都怪我们最近总是加班，脑子都糊涂了。左右都是我们哥俩的错，我给您和这位客户赔个不是。”
季游潜却不依不饶，将长戟使劲一推，小船又晃荡了两下：“只是道歉？”
白无常额头冒汗，眼珠一转，将一枚剔透的玉制哨子塞到土地神的手中：“这次我们办错了事，下次有需要尽管吹哨，随叫随到。”
说完还冲身旁的裴乾挤挤眼，用口型说了句“别投诉哦亲”。
季游潜这才满意。
裴乾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土地神转身拿出一张符纸，往他脑门上一贴：“回魂儿了。”
***
裴乾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校河边的长椅上，身上盖着土地神的那件土得掉渣的镭射外套。
他挣扎着坐起来，感觉四肢格外酸痛，使不上力气。明明并没有多么寒冷，他却冻得牙齿打颤。
“生魂归位后需要休息，”季游潜走过来递给他一罐热茶，“我已经将那个祟除掉了，今天的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裴乾点点头，喝了口茶。不知道这茶是不是放了什么神仙妙药，他感觉一股暖流涌向了四肢百骸，身体终于舒服了一点。
裴乾拿出手机想看看几点了。忽然他发出一声惊叹：“哎呀！”
土地神以为他还有什么后遗症：“怎么了？”
“没事，”裴乾叹了口气，“刚刚发现科技史讲座居然下课还要再签一次到。平时考勤分估计是泡汤了。”
季游潜心中有愧，于是咬咬牙，心一横道：“要不……我请你吃柳叶烤鱼？”
沿着校河走上不远，有一家简易房搭盖的烧烤店紧挨在一棵垂柳之下，隐藏在鳞次栉比的宿舍楼间，非常不起眼。
但这并不妨碍它成为奉宁大学校园内最受欢迎的宵夜场所。烤品丰富，价格实惠，因此每到入夜时分，小小的简易房前就会排起长队。
其中最有名的招牌菜就是“柳叶烤鱼”，凡是吃过的，无一不被其鲜香诱人的滋味俘获。然而以裴乾的运气，大学四年以来他还从未尝到过一次柳叶烤鱼。
是以当土地神端着两条烤鱼走过来时，裴乾第一次意识到了对方大概真的是神仙。
柳叶烤鱼的确名不虚传。鱼肉软嫩得像豆腐一样，再配上独特的香料和草木的清香，让人欲罢不能。
季游潜正在回味烤鱼的好滋味，却发现对面的裴乾正望着某处有些出神。他顺着裴乾的目光望去，问道：“看什么呢？”
“那栋楼是不是二十号公寓楼？”
季游潜说：“是啊，理学院的男生宿舍楼。怎么了？”
“刚才黑白无常带走的那个男孩，”裴乾垂下目光，“就住在这栋楼上。”
季游潜没想到裴乾居然是在想这个。
裴乾盯着手里的烤鱼：“他才十八岁，比我还小。”这么年轻，却已经成了黄泉路上的远行客，奈何桥头的不归人。
“生死无常，”季游潜沉默了一下，叹道，“人的命谁又说得准呢？”
月上柳梢，河边的烧烤店烟火缭绕，人声伴杂着欢笑，只是有些人却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