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雄脱出脖颈,单手撑地,身形兀地腾起,直如给铁链系住的大鸟,稳稳落在匹马上。
这匹马后还拴着铁链,正是缠在他腿上那条。臂上铁链随即绷紧,柯雄顺手捞住旁边一条马缰,使劲将两匹马拉到一处。那条缰绳控着缠住柯雄胳膊的那匹马,如此四肢复归柯雄掌握。
柯雄骑一马,牵一马,冲海叔和安波柱吼道:“别跟他们耗!杀出去!”
海叔一点头,脚下疾退,如幕刀光立时波散破灭。
安波柱本就是马上将军,此刻他早抢到一匹马,率先向外奔去。
海叔也翻身上马,与柯雄连鞯并骑,拍马撞出人围,向辕门冲去。奔马疾冲,十几个兵士躲闪不及,活给卷进蹄下。
大群兵士散如退潮,崔文利给隔在人群之外,没法近前阻拦,气得暴跳。
索性骂也不骂,狠狠将手里大砍刀照前掷了过去。
相隔委实太远,飞到半空劲力已竭。
柯雄看准来路,反手将大砍刀抄住,就势一甩飞红爆起,两员马弁斩落马下。
安波柱在前面开路,海叔与柯雄剑刀并出,杀开飞红血路,冲出辕门。
柯雄营盘四周小丘环立,三人冲出辕门不远,一偏缰便消失在山丘后面,十几骑叛兵大呼小叫跟着向丘后。
崔文利面色已由血红变成紫褐,煞是可怖,他吐了口气道:“传令,不用追了。”
怒火冲在顶门,可崔文利心里清楚,那个人虽然没有出现,但他一定就在近前。只要他在,就不用去追,他一定还会回来找自己,届时才是一场恶战。
最后一节铁链寸寸而断,柯雄将碎铁链抛到地上,狠狠几脚跺下去,地上被跺出个深坑。这些铁链都是给他活活挣断的。看着一地铁链还不解气。柯雄抄起大砍刀,连嘶带吼遍地乱斩。
卢小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背后,沉声道:“差不多够了。”
柯雄扭头狠瞪卢小闲,狼眸狞厉,凶光激闪。嘶声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老子,老子定要吃他李重福的人肉羹!还有崔文利的……”
卢小闲道:“真料不到,李重福下手这般快厉狠绝。你稍一露抗命不合之迹,他转过头来就敢杀你,顺手收走你麾下全军。栽在这番布置之下并不丢人,你能捡条命回来就是天幸。留着命做本,改天连本带利一起讨回来。”
柯雄双目充血,凶吼道:“老子跟你一道进城!”
卢小闲点点头,忽想起一事,问道:“那四个孩子怎样了?”
柯雄双目凶光一扫而空,双手颓然垂下,喃喃道:“老子没本事。几个毛崽子都没能保住……你来以前,给五马分尸的……就是他们……”
说罢,柯雄脑袋不由低垂,缓缓转过身去。
卢小闲紧闭双眼,缓缓道:“血债血还,他躲不过的。”
柯雄大砍刀一拄,道:“老子明白你,咱们想救个人是这般难,他们杀人却……”
说到此处,他猛将刀杆往地上用力一顿,人借
势飞起,落上马背,拍马便走。
卢小闲一惊,刚问半句“怎么了”,柯雄回头暴吼道:“柯家镇!”
柯家镇?
卢小闲脸色铁青,拍马跟上。
雾散了,天上半阴半暗,团团云块吞吞吐吐托着丸子似的太阳若隐若现。四周白亮起来,几丝白生生的残雾在污浊的空气中随风鼓荡。
关帝庙前空地,全镇几百口人还在那里。柯雄强支站立,全身颤抖。
几十根尖头木棍插进雪地里,将几十个人活活钉死在地上,还有十几个竟是尖头木棍一端插进雪地,一端贯穿人体,树起来将人串在半空中。难以想象人给钉在半空。手足挣命乱舞、眼看鲜血顺木棍流尽是何等痛苦。
柯雄踉踉跄跄往阶上走,焦臭迎面扑过,让人窒息。
只见阶上几根圆柱之间,摊着一地黑焦炭。焦炭里隐有轮廓,似是原本有成形之物。卢小闲知道这是何等味道。能烧出这种焦臭,只能是人肉。
柯雄半晌呆立,赤红面色变得如枯木死灰,眼眸神采全失,一声嘶号,蹲坐于地,抱头痛哭。
卢小闲静静等在一旁,地声也不响。
哭得够了,柯雄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抹把眼泪鼻涕,咬牙道:“老子又有了一笔血债。”
卢小闲拍拍他肩道:“该给镇子一个交代。”
柯雄扑通跪倒,一串响头磕下,口中大声念道:“柯家镇的老少恩人们!柯雄在此立誓!定要拿李重福、崔文利的人肉羹祭奠大伙!大伙在阴间一日收不到这碗肉羹,老子一日没脸下去跟大伙相会!老子话放在这里,大伙听清了!安心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