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初秋,风大,再加上天空中沉着的几大片云,从窗户看出去,一片透着暗黄的灰蒙蒙。
教室里还算安静,偶尔传来几声咳嗽和擤鼻涕的声音,罗晓谕也有点感冒,抱着一个小猪的手枕,把两只手都揣进它的肚子里,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曾倩、林纾、袁鹤还有几个成绩在班级前几名的学生被叫到一楼的空教室,像超市里的水果一样被展示,测试,最后选择要装在袋子里过磅带走的。
之前几所高校的面试已经过去,今天来挑他们的,是历史最悠久的A大。看起来比老袁还老的老教授,带着笨重的玻璃镜片老花镜,由冯丽娜领着走进来,他们一行共五个人,老袁都被挤到了后面,跟其他负责招生的老师并排。
教室里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位老师,几个学生都拘谨地站了起来。
袁鹤落落大方:“老师好。”其他的几个人也稀稀拉拉跟着他问好。
老袁一眼就看见了林纾,招招手让他过去,搂着他的肩膀把他介绍给A大的老教授。
“老徐啊,这孩子就是之前我在电话里跟你提过好几次的,林纾。脑子转得快,难得也对你这几年重点研究的那个新能源开发感兴趣,你了解我,我可从不徇私的啊,不过这回呀,我希望你能卖我一个老面子,让这孩子,上大学跟着你,给你做帮手。”
他这样一说,跟着徐老来的几个年轻教师,目光都集中在了林纾身上。
袁鹤不动声色,躲开了冯丽娜原本拉着他衣袖的手,因为这个动作现在看来,简直太滑稽了,冯丽娜再看中他有什么用,还不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哦,小伙子,现在年轻人能对纯粹的学术研究感兴趣的不多,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徐教授头发花白,身材矮胖,面容十分慈祥,说话的语气就像关心自家小孙子的爷爷。
“就是,说说看。”一个看着跟路竞差不多大的男生从门口走进来,胳膊拄在讲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林纾。
他也带眼镜,穿格子衬衫,看起来眉眼跟徐教授有几分相似。
“嗯,其实一开始我的想法很简单,因为以前住过几年农村,那里输电线路不多,还经常有故障,所以家家都会准备一个小型的风力发电机,我从那儿知道了风能是一种动能,而动能可以转化成电能,后来又学到热能、核能,接触到能量守恒定律,我才知道能量之间通过换算和恰当的设备,是完全可以实现相互转换的。”
“那我现在告诉你,到了大学,新能源这个概念太过宽泛,我们主要把它分成了三个方向去研究——新能源工程开发、能源经济学和能源政策,侧重点呢,就是研发、经济效益和国家政策,你真正感兴趣的是哪个呢?”
林纾不假思索:“研发。”
讲台上的年轻男人说:“搞科研?小弟弟,我们的实验装置可不都在实验室里,你想象中穿着白大褂护目镜记录数据的场景,基本上不会出现,在野外呆上几年,别的不敢说,保管把你皮也吹黑了,人也吹糙了。”
徐教授笑道:“我孙子,他就爱开玩笑。不过他说的,不都是夸张,科研这条路,在迎接鲜花和掌声之前,会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荆棘丛生,布满了水坑,偶尔还有沼泽,而且很多人走上了一辈子,可能也看不到尽头。没有一定的毅力和恒心,我还是劝你一早,就别踏上去。”
曾倩远远看着今天整个人似乎都在熠熠生辉的林纾,终于明白了罗晓谕对他的欣赏,绝对不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不怕吃苦,”林纾笑得质朴,带着少年特有的率真,“我从小看两弹一星的纪录片长大,特别羡慕那些爱国科学家,他们从事的职业和人生信仰难得的统一,那样的工作意义非凡。”
“切”,不知是谁发出一声低低的不屑的嗤笑。
老袁骄傲地挺了挺原本有些佝偻的背,林纾的回答给他长脸了。
拉着林纾说了半天话,其他的老师和学生脸上都隐约有点不耐烦,似乎他们都是多余的。冯丽娜陪着笑,建议道:“不如把题先布置下去,我觉得呀,人生啊,理想啊,跟眼前的高考比,都遥远了些,徐教授,您看呢?”
“就听你的。”徐教授被孙子扶着,在第一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眼神示意旁边的一个年轻教师,把手里纸上的几道他自己出的物理题誊在黑板上。
“时限呢,咱们就定,一个小时。”
林纾也回了他之前的座位,展开本开始抄题。
冯丽娜挨着袁鹤坐,眼巴巴看着他写字,这让他无比烦躁。
老袁教七班的物理,对这几个学生的水平有些了解,看着他们大眼瞪小眼地跟纸上的“解:”相对无言,安抚了两句:“你们不用太有压力,这个题啊,徐教授考查的主要是针对他所研究的内容,咱们高考啊,不考这个,做不上来,也不表示咱成绩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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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呢?他们把题都做对了吗?”,周小川追问。
她们三个女生都不胖,挤在罗晓谕和曾倩的位置上,罗晓谕无精打采,还是竖着一只耳朵听,毕竟,她关心林纾。
“反正我是只做出来一道。”曾倩满不在乎,两所985名校已经对她伸出了橄榄枝,再说对于上了大学还去研究物理,她可志不在此。
“那袁鹤呢?其他学校的,他都放弃了,就等着A大这次,跟林纾一决雌雄呢吧。”
“他脸色不怎么好,好像那个徐教授的孙子还说,他太急功近利,不大适合这个专业。”
罗晓谕举着右手大拇指:“那他太有眼光了。”,把手放下又闷声闷气地问:“那林纾有没有跟你问起我啊?”
她的鼻子堵着,里面像是堵着一头大蒜,不仅闻不到任何气味,还总有股热气熏得她想流眼泪。
“你们天天住在一起,他要想知道你的事儿,还用来问我?”
曾倩给她挠挠下巴,“而且这次尹墨也报了A大,我上午碰见她,她还说呢,就算高考考进去,也坚决要跟林纾一个学校。”
罗晓谕转过头,背对着她们。
周小川和曾倩相对着耸耸肩,周小川在纸上写:“就这么一直骗她?”
曾倩点点头,这是林纾的意思,她们也只是帮忙啊。
她在周小川写下的那行字下面又添了一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一个小时以前。
从空教室出来,曾倩故意磨蹭着,跟林纾一起留到最后。
他题做得是最快的,更难得的,是在所有人都走了之后,还能自觉地把桌椅重新摆好,擦掉黑板上的物理题。
他的脸上很平静,看不出特别的喜悦。
“表现不错啊,提前恭喜你啦。”曾倩跟在他旁边说。
林纾却好像对刚刚那场考试的结果不怎么感兴趣,他压低了声音,有点急切:“小鱼的感冒我看怎么几天了还是没好,她白天没有按时吃药吗?”
曾倩轻轻摇头,叹气:“你送的药,我和小川都看着她吃呢,可是她吃醋,我们就管不了了。”
林纾抿了抿唇:“我在等她接纳我,也在等......有能力能让爱她的家人接纳我,而且醋,可以软化血管,调节人体PH值,有益于健康的。”
“有利于她的健康还是你的健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