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上还不到八点,罗晓谕就被一通陌生号码的来电吵醒了。
迷迷糊糊扯下来脸上的眼罩,罗晓谕接起来。
“喂?”
“我是小董,是罗晓谕吗?”
“什么小董?”罗晓谕有点起床气,极不耐烦地就要挂电话。
又听那边说:“是牛主编给我你的电话号码的,我是摄影记者。她昨天晚饭时通知的我,有个采访需要我去拍照。”
罗晓谕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小董!”
“对,是我啊,我打电话来是想跟你确认,咱们的目的地是和睦小区对吧?约在9点有没有问题?再有,我有一辆电动车,现在电瓶不怎么好用了,需要我去接你吗?”
搂一把额头上滑落的碎发,罗晓谕很客气地婉拒了小董的好意,虽然他的邀请听起来也的确很勉强:“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坐公交直接去,那就,9点,约在和睦小区门口?”
“好!”小董答应得很爽快。
罗晓谕把手机重新搁回床头,转身趴在枕头上还想再赖一会儿。
大不了她只洗脸刷牙涂个保湿,连隔离都不用了,总还能多睡半个小时吧?
可事实证明,这种乐观的估计实在是太天真了。这种扭曲的姿势,罗晓谕一直保持着睡了一个小时,直到小董的电话再打过来,问要不要帮她带份早餐,罗晓谕才惊恐地发现,已经八点半了。
对着镜子以平时32倍速刷牙的时候,罗晓谕随手擦着溅上去的泡沫,一边感慨。
果然每天起床的时候,都像是经历了一场穿越,一睁眼,就已经是几小时以后了。
老罗看她袜子都没提好就着急要穿鞋,主动帮罗晓谕提着背包,开车送她去。
在街边,还买了一份齁咸的皮蛋瘦肉粥和豆沙包给她,说是林纾在微信上给他分享过文章——《不吃早餐对健康的五大危害》。
罗晓谕腮帮子撑得鼓囊囊:“你就觉得他什么都好。”
老罗瞅一眼后视镜,嘿嘿一乐:“就你一个人能挑出他的毛病,反正我和你爷爷奶奶都对他很满意。”
迟到三分钟在罗晓谕看来四舍五入,约等于没迟到。因此,从老罗车上下来,她对着车玻璃擦了个唇膏,朝他挥了挥手。
“爸,你先回家吧!”
面不改色丝心不跳,毫不理亏地,过去跟小区门口,那个脖子上挂着相机,头发比她短不了多少,颇有日系美少女感觉的年轻小伙打招呼。
“你是......小董?”如果不是看他带着相机,罗晓谕决计不会主动搭讪。
男生点头:“你是罗晓谕?”他把手腕从奶白色棉服袖口伸出来,指着上面的电子表:“你迟到了。”
“对不起。”罗晓谕立马道歉。
小董却立刻朝她做了个鬼脸,温和地笑了:“刚刚吓到你了?其实我也刚来,咱们进去吧?”
“好。”
罗晓谕已经来过两次,比小董对这个小区熟悉不少,一边带他往老刘家走,一边给他介绍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和原因。
小董耐心听着,频频点头,表示他和罗晓谕的担心一样,认为在对电视台节目组采访时,会遇到困难。
快走到九号楼,罗晓谕见小董并未表现出之前她暗自担心的那种,对周末还要加班的不满意反应,好奇地问:“好像,你对加班还挺适应的?”
小董摸摸胸口的相机:“我大学毕业就来了咱们社,也干了一年多了,罗姐,我发现呢,咱们记者的办公室就是在路上,时间长了你就会慢慢适应的,随叫随到是基本要求,有的新闻啊,你晚去了几分钟,就等于白跑一趟了。”
罗晓谕默默感慨,只觉得自己要实现当初吹过的牛X,做个好记者,目前欠缺的还是太多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单元了吧?”小董抬头看,六楼那户崭新的保温阳台,指着面前黑洞洞的楼道。
罗晓谕翻出本,再次确认了一下,“没错。”
楼道又窄又长,楼梯的角度很陡,逼仄的空间,还散发着霉味。
爬到五楼半,罗晓谕听身边的小董发出惊讶的感叹:“还真是豁然开朗啊!”
她也抬头,只见再往上半层楼,六楼的走廊,声控灯似乎是新换的,很灵敏,墙壁粉刷一新,楼道里的杂物和垃圾明显比别的楼层少。
这大概也是节目组的功劳。
两个人继续爬楼,到了六楼右拐,找603。
走近了才看到,挨着老刘家的防盗门,墙上几处明显缺了转的破洞,露出里面铁锈色的粗管子,而且一条电线从老刘家屋里顺出来,走线倒还规矩,只是找不着它连了哪个电表上。
“怪不得邻居们要闹。”小董说着,抬手敲响了门。
里面很快有人应门:“是谁呀?”
罗晓谕回答:“哦,我们是H城晚报的记者,昨天约好了,来采访你们的。”
里面“噢,知道了”一声,之后是几句听不清楚的低语,并没立刻传出过来开门的脚步声。
小董又敲门。
这次,能听到有人过来了。
开门的是个看着不到二十岁的女生,她梳马尾带圆框眼睛。
“请进。”
罗晓谕和小董打量着屋子,站在门口的地垫上,那女生并没有给他们拿拖鞋。
她似乎真是文静内向的性格,因为小董一看她,她就脸红,声音细若蚊蝇:“你们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
罗晓谕和小董对视一眼,往里走。
这间房子面积不大,老式的一室半,客厅很小,不过看起来,空间确实被规划得很好,一家五口人,除了给他们开门的女生,贴着墙站在他们背后,剩下的四个人都坐在沙发上。
罗晓谕昨天见过其中三个,老刘两口子和老太太。
还剩一个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头发少而枯黄,面黄肌瘦,怯生生藏在刘妻身后。
老刘给他们介绍:“这是我闺女,在本市的大学读书,周末回来了,叫刘颖,这是我小儿子,今年五岁,叫刘麟。”
刘妻扯开抓着她衣服下摆的小手,带罗晓谕和小董往厨房走:“主要啊,就是厨房的东西坏得最快。”
小董揭开镜头盖,准备好拍照。
“这橱柜啊,都不是实木,你们看,是不是歪了?而且也没包边。”刘妻打开了吊柜,给他们看背面。
“这水槽啊,倒些热水进去就裂缝了,不知道哪天就会彻底炸开呦!”
小董“咔擦咔擦”拍了不少照片,刘妻所说的,也不都是夸张。
整间房子看了一圈,最后回到客厅。
刘妻让罗晓谕等一会儿,她去拿当时付款的发|票和签订的协议。
刘颍端着两个玻璃杯,递给他们,她还是不怎么抬起眼睛看他们:“喝点水吧。”
道谢接过,罗晓谕继续往本上记录刚刚刘妻跟她讲的,他们第一次找到节目组沟通的经历。
“哇!”小孩的哭叫声在她耳边乍响,吓得她手一歪,写了个错字。
抬头去看,原来是刘麟的鼻子被他奶奶的胳膊肘撞了一下,流了鼻血。
老太太一脸茫然:“怎么了?”
刘颖很慌,忙过去拿纸给他塞鼻孔,又托着他的下巴让他尽量仰着头。
罗晓谕好心提示:“用凉水拍打额头好像可以止血。”
刘颖没理,手忙脚乱地哄着弟弟,老刘则撅着屁股在电视柜下面的几个抽屉里疯狂地找着什么。
刘妻从卧室奔出来,推了一把老刘太太,过去捧着刘麟的脸:“怎么又流鼻血了?都说了让你离孩子远点!他磕了碰了根本止不住血!”
老刘听到这话猛地回过头,用力咳嗽,眼睛朝罗晓谕和小董横了横。
刘妻立刻闭嘴。
罗晓谕冷眼看着,总觉得这一家人对于小孩子流鼻血这样的小事,反应未免太过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