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炀是抱着失败的心情按响的门铃,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只是,还是不可避免的紧张了起来。
就算做好了准备,就算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失败才是意料之中,但依旧不可否认,有一丝期待在萌芽,他按都按不住。
索炀笔直地站在门口,这让他想起自己中学的时候有一次考试没考好,到了家门口手里攥着卷子愣是不敢进门,后来还是他爸从外面回来看见了他,带着他一起回了家。
那时候,他因为没考好担心被爸妈训斥,但事实上,他以为的训斥并没有降临,他爸妈只是告诉他下次努力。
索炀知道,有时候他很喜欢自己吓唬自己,他默默祈祷,希望这一次也像那时候一样。
等待的几秒钟里,他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终于,门内的走动声再次响起,他听得出对方走得很慢,但还是来到了门前。
他听着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他一点儿都不想表现得这么没出息,他希望自己能挺直了腰板站在父母面前,告诉他们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工作不错,有了一个很棒的男朋友,以及,他很想念他们。
但是,他的嗓子似乎被什么哽住了,嘴唇都在发抖。
门终于被打开,索炀稍微退后了一点。
门内门外,两个人只相距不到一米的距离,母子二人已经好多年没这么面对面地看到过对方。
索炀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迎接这一刻,却终于在这一刻到来时明白,无论在这个家里发生过什么样的争吵,他都还是期待着回归。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十分在乎别人的人,遇见沈徽明之前,他觉得自己唯一无法割舍的就是父母,就是这个家。
眼前的女人,几年没好好看一看她,乍一看,其实没有太多的变化,只不过仔细看过去,眉眼间是有疲态的。
索炀太了解他妈了,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她永远都会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整洁,连头发都不会有一丝散乱,他们全家人都是这样的,在他们的观念里,无论自己究竟过得如何,都不能把破绽暴露给外人,就算内部已经溃不成军,也要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他们早就习惯了伪装。
只是,就像沈徽明能发现索炀真实的内心一样,索炀也看得出这几年来他妈妈的改变。
那种疲惫感不仅仅来自于身体,更源于心中。
究竟是因为什么,索炀猜想得到。
两个人站在门口,一开始谁都没说话。
索炀不知道他妈妈为什么只是看着他不出声,至于他自己,是没法说话。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哭出来。
从小他就被教育不能哭,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哭,甚至有一次,他爸告诉他:“以后就算我和你妈去世了,在葬礼上你都不能哭,明白吗?”
可是索炀早就破例了。
几年前的那个除夕夜,他是哭着离开的家。
几天前的那个傍晚,他默默地流着眼泪跟沈徽明在机场拥抱。
以前不懂,但现在他明白,眼泪只是情感最真实的流露,很多时候根本没法控制,可是到了父母面前,他还是尽可能的希望自己表现出他们想看到的样子,所以他在忍着,试图把眼泪忍回去。
索炀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平复心情,他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他说:“妈。”
门内站着的女人打量着他,像是在打量一个曾经认识但多年没见的人。
不算冷漠,但也并不热络。
不过,这跟索炀预想中的场景也相差不多。
“你怎么回来了?”问话也很平静,仿佛索炀只是去外地读个大学,突然不打招呼地回了家。
索炀站在那里,他从对方的态度已经隐约能感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答案就是,依旧没有答案。
这个家,他依旧进不去。
既然如此,他也不打算做太多的逗留,说完自己想说的就快点儿离开吧。
“我很想你们。”索炀说,“这几年我偷偷回来过,不敢跟你们见面,都是躲起来打听,偷看你们一眼就走了。”
他妈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可能你们还在生气,但是没办法,这件事我也改变不了。”索炀低下了头,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她,“妈,原本我是没胆量站在这里的,但是……我有了男朋友,过阵子我们准备结婚了,这是我这辈子遇见过最完美的男人,我们想跟对方相伴一生,这是好事,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一件事,我希望自己能亲口告诉你们。”
索炀眼睁睁看着他妈皱起了眉。
“我不指望你们接受,但是作为儿子,我还是想把我的幸福分享给你们,我只是希望你们知道,不管我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不管我在你们身边还是不在你们身边,你们都是我最敬重也最牵挂的人。”索炀说,“我真心感谢你们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也真心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个让你们骄傲的儿子,可以照顾你们、回报你们,但是,有很多事是我们无力改变的。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我即将跟一个很相爱的男人结婚,这是真实发生着而且绝对不可能改变的。”
索炀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句话开始掉的眼泪,只是当他看见他妈转身进屋再回来时手里拿着纸巾时,才意识到,眼泪甚至已经打湿了他大衣的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