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一家小餐馆里，光着膀子的厨师脖子上挂着泛黄的白毛巾，大汗淋漓的从小窗口伸出脑袋喊了声“96号。”
刚去外面倒了一大袋垃圾的年轻姑娘一进门就被正在擦桌子的老板娘头也不抬地匆匆吩咐：“快去上餐！”
看了眼小窗口外的餐盘，江霖霖默默加快了些脚步，去厨房仔细洗了手，才将餐盘端起，给客人送了去。
染了一头劣质红发的中年女人放下手机，不满地拧起眉头诘问她：“怎么这么慢？知不知道你耽误了我多少时间？”
江霖霖微低下头，一言不发。
看她这副模样，女人似乎更来气，本来只是一句抱怨，此刻却觉得自己说对了，就是这个服务员害她白等了那么长时间。
一天的不顺心好像也找到了的出口，她顿时声色俱厉：“这家店上菜一直都很快，就今天遇到你让我等这么长时间！年纪轻轻就知道偷懒，你是怎么做事的啊……”
女人越说越激动，店里的人挺多，都向这边看过来。
“妈你别说了。”同一桌子上的小男孩扫了眼四周不太高兴地插话。
“我说话有你什么份儿？我告诉你，以后你不好好学习就跟她一样，年纪轻轻就只能出来端盘子！”
江霖霖垂下眼睑，安安静静的，没什么表情，仿佛女人的责骂和周围的喧嚣都与她无关。实际上她却还是有些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
老板娘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摇头叹气后立刻赶过来：“噢，陈姐啊，发生什么事了？您值得跟她生什么气啊……新来的脑子迟钝得很……”赔过笑后，她转而对江霖霖冷了脸色：“还杵在这儿？觉得没活干了是不是？”
“添点水。”旁边桌子上的一个男人招呼她，又在她依言倒茶水时直勾勾盯着她看，从头到尾。
“你多大了？”男人笑着出声问她，江霖霖没听到般平静地倒完水，转身即走，男人捏住她的一只手，被她即刻甩开，脸上的厌恶一闪而过。
待她走后，男人盯着她的背影露出惋惜的神色。
这姑娘算个上品，不是说容貌有多出众，而是给人的感觉很特别。在这样一个热火朝天拥挤喧嚣的小饭馆里，每个人都是急匆匆的，就她一个人倒是看起来安静乖巧的跟不染凡尘烟火似的。
就是看起来不太好上手啊。
晚上九点，客人散得差不多的时候，江霖霖将板凳全部叠在一起，开始准备拖地。
一个黄色短袖的姑娘来到她身边欲言又止了会儿，抢过她手里的拖把：“这个，让我来吧！”
她突然出声，声音挺大，小店里的安静被突然打破了一样，江霖霖被吓了一跳，看向她，目露疑惑：“你是谁？”
“我叫葛芩，以前在这儿做工，有点事离开了几天，现在又回来了。”葛芩露出一个笑容介绍了自己，拖把在她手里被一下一下使得又快又有劲儿。
江霖霖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赞叹，这能耐她是一点儿都比不了，也难怪老板娘看不上她了。
“我叫江霖霖。”她想，这姑娘大概是新来的员工，以后就是她的同事了。
葛芩目光闪了下，瞄了前台正在按计算器的老板娘一眼，有些心虚地干笑两声：“老板娘说有事找你。”
有事找？江霖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说说你，来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开窍？”老板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像是今天，她骂你你就站在那儿任她骂呀？你傻不傻？店里的活被耽误了怎么办？”
“……对不起。”江霖霖一时无措，犹豫半天只低声说下这三个字。
“也不用对不起，是我这里不适合你。”一直紧皱眉头对她字字严厉的老板娘这时笑了笑，“这钱你拿好，你来我这半个月，除去实习的那一周，这是你的工资。以后换个地方，就别来我这儿了。”
江霖霖捏着她这些天劳动所得的三百块钱，一步步地走过乌黑的水泥地，跨下油腻腻的台阶，望着前面夜色深处的灯火闪烁，有些茫然。
又要去找新的工作了呢。
门口的泔水桶发出难闻的味道，窜入鼻尖，让她霎时加快了脚步。
*
老旧的小区，漆黑的楼道。
江霖霖拿出钥匙跟面前的门进行了一番艰难较量后终于成功进了屋子。
屋里亮着灯，沙发上趴着一个穿着吊带短裙的女孩，正在低头翻手机。
等江霖霖进屋后，抬头看了她一眼：“听你在门口磨蹭了半天，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会开咱们这破门呀？听得我都想去给你开门了，你又进来了。”
“对啊，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什么都不会。”换了拖鞋，江霖霖轻声呢喃一句，然后径直走向卫生间。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沙发上的苏婕将腿挂在沙发上冲着她的背影遥遥叫喊。
洗了把脸，江霖霖看着镜子里跟以前有几分相像的脸，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拿旁边香皂的时候，伸了一半的手突然顿住，她忽然皱起眉向外面问了声：“你又用我香皂了？”
“用用又怎么了，我们可是同一个屋子的室友啊！”苏婕头也不抬地边玩手机边无所谓地笑说：“你别这么小气嘛小霖儿……”
江霖霖无奈，看着白色的香皂上粘得两根又黑又粗的头发，努力尝试下还是没能下手去用。
来到这里四个多月，她还是不习惯在卫生方面的将就。在这里她了解到一个词叫洁癖，或许就是说她这种人吧。
“你今天回来的比平时早啊？”苏婕收了手机从沙发上滚坐起来看向她。
“嗯，因为我被辞退了。”
“啊？你怎么又被辞退了？”苏婕不可置信，“这次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终于能干下去了呢。工资呢？半个月她给你结了多少？”
“三百。”
“……”苏婕沉默一瞬，而后满脸不可思议：“三百？你就乖乖接过走了？”
“那还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跟她理论多要钱了！你可是在那累死累活了半个月，她就好意思给你这么两张票子？”
“老板娘说实习期的一周不能算。”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傻不傻呀？！”
江霖霖有点累得靠在沙发上抬头望屋顶，声音轻飘飘的：“她也这么问我……”
苏婕直直盯着她，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物，“你是不是被上次那女人打坏脑子了？哦，对，你确实……可就算打坏脑子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清醒了吧？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算了算了，你自己想想你这三百块钱够不够付房租，够不够吃饭。”
江霖霖默然片刻，“我明天再去……”
苏婕叹口气幽幽打断她：“我觉得找工作不急，你呀，首先应该努力恢复记忆。”不然就这脑子，还是个被人骗的。
她再次翻开手机，几秒过后开始愤愤不平：“……刘雨这小婊砸，不就是傍了个年纪一大把的暴发户嘛，居然跟我炫耀，有什么好得意的……还说什么高富帅，分明就是个养……”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苏婕说了一半，不满地看向身边的人。
“嗯？”江霖霖略微回神，侧目而视，“我听到了，你在说刘雨。”
她们这个简陋狭小的两居室里，原来是三个女孩在合租，后来刘雨说是找了个男朋友，就搬出去了。
苏婕将她拉起来，问她：“那你说，是我漂亮还是刘雨漂亮？”